一个年轻的女声说：“丽丽真是的，洗手间也不晓得装面镜子，还得我们自己带。”

另一个年长的声音回道：“这你就不懂了，酒店都是她家的，还不是由着她弄？再说了，她那些藏品邪门着呢，真装了镜子，谁知道会出什么怪事。”

“啊？真的假的，我听人说，她家的佣人经常消失，难道……”

“你刚回海市，当然不晓得了。”年长的压低嗓门，开始八卦，“你可知丽丽的先生是谁。”

“哦哟，是哪家公子？”

“什么公子，就是个教书匠！在大学里教书的，叫丁齐。”

躲在门后的江萤眼神一凝：丁齐？

她之前忙着找镜子，并不关心谁是丽丽女士，只知道她姓“萨逊”，应该与规则里反复出现的“萨逊酒店”有关。

可现在，她得知了丽丽是丁齐的妻子。

Ding Qi，这个名字曾出现在操房线索中，在那张英文简报上。

年轻女客惊讶道：“这不可能！堂堂萨逊家的千金，怎么会看上个教书匠？”

“呵呵，那个丁齐阴沉沉的，就跟丽丽的藏品一样古怪，据说是在西南边锤旅游时里认识的……”

两人小声聊着，脚步声渐渐远去，开门时，年轻女客突然“哎呀”一声，然后是一记玻璃破裂的脆响，她懊恼道，“这化妆镜滑是滑的来，捏也捏不牢！”

“好了好了，不过是一面镜子，走吧。”年长的说着，随意踢开碎裂的镜子，推着同伴离开。

江萤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等了几分钟，才壮着胆子把门推开一条缝，偷偷向外瞥了一眼。

那是跨越时空的一瞥。

只见两个身材曼妙的女性盘着发髻，穿着剪裁精致的旗袍，勾着手相携离去，只留下淡淡的香水味。

丽丽. 萨逊，丁齐，穿旗袍的女客……江萤隐约抓到一丝联系，还来不及细想，洗漱间的灯光再次暗淡。

鲜嫩的浅绿色墙面渐渐灰败，香水味也被呛人的霉灰取代，江萤猛然惊觉：规则快要失效了。

“糟糕！”她飞快地趴到地上四下搜索，“镜子，镜子被踢哪儿了？”

在洗手台下，手机照出些许反光，江萤伸长手臂，从满是灰尘的缝隙里勾出一面造型精巧的化妆镜。

她几下抹去表面的尘埃，从镜中看到自己发白的脸，虽然有裂纹，但还能用。

真是不可思议。

她捏紧镜子，韩旭，你等我。

……

展厅外，韩旭觉得自己快疯了。

他紧闭双眼，死死堵住耳朵，却阻挡不了那些古怪的窃窃私语，他告诉自己不要去看、不要去听，可总有一两个词汇溜进耳朵，让大脑疯颠。

“呜啊啊！”他痛苦的嚎叫、打滚，感觉肢体正在融化，手机掉在身旁，满屏红字：

［警告！见光值下降（1/10）］

［警告！见光值下降（1/10）］

［警告！见光值下降（1/10）］

“韩旭！”

有人从很远的地方喊他，古怪的私语骤然轻了一些。

“韩旭你撑住！”那个声音更大了，是一道清亮的女声。

等他回过神时，发现自己沉重的身躯正压在一个削瘦的背脊上，女子细软的发丝扫过他脸颊，一歪头，就看到江萤苍白小巧的侧脸。

“萤……”

江萤举着一面小镜子，凡是被她照到的画，画里的人都会发出尖叫，躲到画纸的边缘。

她背着韩旭穿行，汗珠从鼻尖滴落，尽管暂时遏制了画作的影响，可更大的问题又来了，出口在哪？

她回到了沙龙入口，墙上的规则已然失效，只留下一个残破的轮廓，门外则是一片灰茫茫的混沌，任谁也不敢轻易出去。

“江萤。”

头顶上方传来一声呼唤，她抬眼看去，一尊灰白的男性雕塑居高临下看着她，原本欧式的五官扭动移位，逐渐变成姐夫秦远的模样。

雕像开口说：【留下吧，家人应该待在一起】

江萤神情苦涩：“我姐在哪？甜甜在哪？”

雕像伸手抓向她：【留下吧，祂要你留下】

江萤一咬牙，抬手就用镜子照他，却听到耳边传来“咯咯”笑声，接着一个黑影兜头扑下。

“糟糕！”因为背着韩旭而产生了视野盲点，竟被小女孩趁机偷袭。

江萤左右受敌，道具却只有一个，千钧一发之际韩旭抬起手，“喀”的一声捏住扑来的小女孩，半指手套寸寸裂开，挡住了攻击。

他勉力站直身体，呼哧呼哧喘着气，显然并不好受。

江萤趁机用镜子对准秦远，就听“喀拉”“喀拉”两声，雕像身上斜斜裂开一个大口子，同时她手里的镜子也碎的更加彻底。

这样下去不行，早晚会被耗死，必须尽快找到出口！

江萤呼吸急促，目光掠过墙上破败的告示，脑中反复滚动着五条规则，情急之下终于灵光乍现。

［守则第5条：若您感到不适，可以提前离开，但务必告知丽丽女士。］

她不知道丽丽女士在哪，但这并不妨碍她“告知”。

“丽丽女士！！”江萤扯开嗓子拼命喊：“我们身体不适，需要先走一步！！”

喊声在空旷的屋内回荡，回声一层层传开去，满屋乱动的雕像齐齐停止，仿佛在等待主人的回应。

不多时，沙龙外的灰色浓雾开始剧烈翻滚，一道微光刺破混沌，照亮了一条窄窄的过道。

江萤眼睛一亮，拖起韩旭就跑，同时不忘高声喊：“多谢丽丽女士！”

两人奋力奔上走道，无视身后尖锐的骚动，直到他们触到尽头一扇发光的矮门，推开门的一瞬间，江萤回头望去，只见秦远站在沙龙里，牵着一个小女孩，正远远看着自己。

[她们还活着！]

秦远突然大声说道，然后就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捏成泥水，四散洒落地上。

江萤的泪水不受控地涌出，但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秦远变成地面上的泥点。

“砰”的一声闷响，韩旭在跌倒的一瞬间扭身，用身体当肉垫接住江萤，两人齐齐倒在硬邦邦的水泥地上。

“呼、呼……”

他仰躺着，胸口上下起伏，视野逐渐变清晰，灰色的水泥墙，灰色的台阶。

老天，他们终于回来了，回到了通往17楼的消防通道。

缓过一口气，韩旭勉力抬起头，看向一动不动、埋在自己胸口的女人，哑声道：“江萤？”

那颗脑袋动了动，乌黑的发丝散开，露出一张布满泪痕的脸，原本白皙的脸上沾满了泪水与灰尘，还有许多细小的伤痕。

很脏，很狼狈。

但在韩旭眼里，这张脸却美的惊人，柔弱的外表下，是深入骨髓的坚韧。

“别哭。”韩旭抬手擦去她的泪，“也别自责，能活着就好，活着就有希望。”

江萤哽咽着点头，脸蛋贴向他温暖的手掌，“谢谢你活下来，我不想自己一个人。”

“你不是一个人。”韩旭重复道，狭长的单眼皮弯起，看着眼前狼狈不堪的女人，他忽然决定说出心里话，“江萤，你真美。”

第21章 逃离餐厅（一）

◎17层餐厅怪谈◎

你真美。

江萤听完愣了片刻, 一言不发地将脑袋压回他胸口，闭上眼听他有力的心跳，感受他的体温。

是活着的, 他们都还活着。

见她这样，韩旭大着胆子抚上她的发顶。

江萤像猫咪一样享受他一下下的抚摸，半晌后才开口：“一开始我以为姐夫是假的，是它做出的幻象。”

韩旭沉默，可摸头的动作更轻柔了。

“后来我发现他是真的, 因为画里出现了我的回忆, 姐夫知道我的过去, 他把这些回忆给了那个怪物，他成了它的伥鬼。”

江萤深吸一口气，眼眶微微泛红：“可最后我才明白, 他只是被控制了，在摆脱控制的一刹那，他说出了姐姐的下落，他希望我去救她们,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