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海豚的女孩(都会爱情系列)(21)

沈鱼跳过对面的电车路,继续向前走,她由湾仔走到北角,在月色里向一段

欲断难断的爱情进发。最痛苦原来是你无法恨一个人。

沈鱼牵着咕咕来到诊所外面,诊症室里有微弱的灯光,翁信良应该在里面。

沈鱼在那里站了十分钟,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来。解释她没有跟男人上床?没有

必要。请他回家?她又不是他丈夫。跟他说几句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既然

他走出来,大概是不想回去的。

翁信良又喝了一杯咖啡,他不停地喝咖啡,咖啡也可以令人醉。胡小蝶走了

,她说明天替他找房子。翁信良看着自己的行李箱,他本来打算逃走,如今却睡

在这里,他是走不成的、没用的男人。胡小蝶就知道他不会走。

翁信良拿起电话,放下,又再拿起,终于拨了号码,电话响了很久,没有人

接听,沈鱼大概不会接他的电话了。翁信良很吃惊地发现他今天晚上疯狂地思念

沈鱼,他从不知道自己这样爱她,可是已经太迟了。

沈鱼站在诊所门外,她知道翁信良就在里面,咫尺天涯,她不想再受一次伤

害,她害怕他亲口对她说:「我不爱你。」或「我从来没有爱过你。」,她整个

人会当场粉碎。但,粉碎也是一件好事,她会死心。

大抵是咕咕不耐烦,它向诊所里面吠了几声,翁信良觉得这几声狗吠声很熟

悉,走出来开门。

翁信良打开门,看见咕咕,只有咕咕,咕咕不会自己走来的,他在诊所外四

处找寻,没有沈鱼的踪影。

它当然不可能自己来,是沈鱼把它带来的,她把它带来,自己却走了。她一

定是痛恨他,把这头狗还给他,这头狗本来就不是她的,是缇缇的。沈鱼把咕咕

带来,却不跟他见面,分明就是不想见他。她大概不会原谅他了。

翁信良牵着咕咕进入诊所,她的脖子上仍然系着狗皮带,狗皮带的另一端却

没有女主人的手。

沈鱼在电车路上狂奔,流着泪一直跑,她现在连咕咕也失去了。她听到他来

开门的声音,竟然吓得逃跑了。本来是这个男人辜负她,该是他不敢面对她,可

是怕的却是自己。她真怕他会说:「我不爱你。」,她真害怕他说这句话。

他没有说过「我爱你」,没有说过这句话已经教一个女人难堪,万一他说:

「我不爱你」,将令一个女人更难堪。她好不容易才反败为胜,在发现他准备离

开时,跟他说:「告诉你,我跟一个男人上床了」,所以,她不能输呀。她来找

翁信良便是输,所以为了那一点点自尊,她走了,可惜她遗下了咕咕,情况就像

逃跑时遗下了一只鞋子那么糟,对方一定知道她来过。

沈鱼走上一辆电车,她实在跑不动了,她坐在上层,月色依然皎好,她比来

的时候孤单,咕咕已经留给翁信良了。一切和翁信良有关的东西,他都拿走了,

整件事件,整段爱情,又回到原来的起点,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她孤单一个

人,翁信良跟咕咕一起。啊!对,家里还有一只相思鸟,相思鸟是唯一的证据,

回去把它放走吧。

沈鱼打开鸟笼,让相思鸟站在她的手掌上。她把手伸出窗外,跟相思说:「

走吧。」

相思竟然不愿飞走。

「飞呀!」沈鱼催促它。相思黏着沈鱼的手掌,似乎无意高飞。

「你已经忘记了怎样飞?你一定已经忘记了怎样飞。」沈鱼饮泣。

相思在她的手掌上唱起歌来。这不是歌,这是沈鱼教它吹的音符,这是翁信

良第一天到海洋公园时教沈鱼吹的音符。相思竟然学会了。

沈鱼把手伸回来,相思竟然吹着那一串音符,她舍不得让它飞走。

咕咕睡在翁信良脚边,翁信良又在喝咖啡,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杯,他喝了咖

啡,会拉肚子,因此使他很忙碌,无暇去想其他事。他用这个方法使自己安静下

来。他觉得出走是一件很不负责任的事,应该有个交代,他又鼓起勇气拨电话给

沈鱼,希望她不在家便好了,但沈鱼来接电话--

「喂--」沈鱼拿起电话。

翁信良不知道跟她说什么好。

沈鱼不再作声,她知道是翁信良。

翁信良拿着听筒良久,还是不知道怎样开口,终于挂了线。

沈鱼很失望,他们之间,已经无话可说。

第二天中午,胡小蝶来找翁信良。

「我已经替你找到房子,现在就可以搬。」

「这么快?」

「跟我同一栋大厦。」

胡小蝶发现了咕咕:「咦,这只狗是谁的?很可爱。」她蹲下来跟咕咕玩耍

「是我的。」

「是你的?你什么时候养了一头狗?它叫什么名字?」

翁信良拿起行李箱,叫咕咕:「咕咕,我们走吧。」

「咕咕?名字真奇怪。」胡小蝶开始怀疑咕咕的来历。

翁信良搬到胡小蝶那一栋大厦,他住六楼。

「你回诊所去吧,我替你收拾地方,它也留在这里。」胡小蝶抱着咕咕跟翁

信良说。

「谢谢你。」翁信良说。

「你好像很不开心。」

「不是。」

「你后悔选择了我。」胡小蝶说。

「别傻。」翁信良说,「我上班了。」

胡小蝶替咕咕解下狗带,无意中在狗带上的小皮包里发现一张字条,人们通

常将地址写好放在宠物身上,万一它走失,遇到有心人,会带它回家。字条上写

着一个地址和电话。

胡小蝶依着字条上的电话号码拨通电话。

「喂--找谁?」

胡小蝶认出那是沈鱼的声音,这头松狮犬果然是沈鱼的,翁信良昨晚一定跟

沈鱼见过面。

「喂--」沈鱼以为又是翁信良。

「你是沈鱼吗?」

「我是,你是谁?」

「我是胡小蝶,你记得我是谁吧?」

「记得。」沈鱼冷冷地说,没想到她竟然找上门,「找我有什么事?」

「你有时间出来喝杯茶吗?」

沈鱼倒也想见见这个女人。她们相约在金钟一间酒店的咖啡室等候。

「要喝什么?」胡小蝶问她。

「水。」沈鱼说。她留意到胡小蝶抽骆驼牌香烟。

「我要改抽另一只牌子了,翁信良不喜欢我抽这么浓的烟。」胡小蝶说。

「是吗?你找我有什么事?」

胡小蝶垂下头。

「你找我不是有话要说的吗?」

胡小蝶抬起头,泪盈於睫,这是沈鱼想不到的,失败者不哭,胜利者却哭了

「对不起。」胡小蝶说。

沈鱼没想到她竟然向她道歉。

「你没有对不起我。」

「翁信良是我第一个男朋友,也是我第一个男人。」胡小蝶说。

翁信良从来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沈鱼,她突然有些惭愧,因为翁信良不是她第

一个男人,这一点,她输给胡小蝶。

「当天是我离开他,他受了很大伤害,去了日本多年,最近我们重逢。你知

道,男人无法忘记一个曾经令他受伤至深的女人--」

沈鱼沉默。

「我也想不到经过了许多事情,我们终于又走在一起。」胡小蝶说。

沈鱼觉得这个女人真厉害,本来是她做了她和翁信良之间的第三者,现在她

却说成她和翁信良之间只是曾经分开一段日子,他们现在复合了,沈鱼才是第三

者、局外人。她不过是胡小蝶和翁信良之间的过客。

「我知道你跟翁信良有过一段很快乐的日子,他也这样说。」胡小蝶说。

「他说的?」

「是啊。」胡小蝶说,「他是一个好男人,他不想伤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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