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9·庞贝(18)

“可以。”小眠如女皇般神气活现地点了点头,从此以后我与她以及炸猪排形影不离。我与她都觉得这样的相遇发生在我和她身上未免有点吃亏,我日后日夜渴望着肖横某天也能在我面前刚好把衣服穿反,也许这样子我就可以和他牵出一世情缘从此天雷勾动地火。

对于我的花痴小眠气得发狂,我想热爱学习的小眠总有一天也会知道“有异性没人性的滋味”。“那真的是很美好的一种滋味啊。”我话音刚落就遭到她一记左勾拳,还好,对于我她从来下手很轻。

[我爱肖横]

然而我很快发现和小眠走在一起实在不利于我“大一恋爱,大二再恋,大三又恋,大四毕业”的誓言。男生们的眼睛在她脸上停留的时间与在我脸上停留的时间是十比二,十比二不等于五比一,他们往往先看我一眼,接着就盯着小眠看个不停,最终收回目光前象征性地在我脸上扫过一下,缓解适才的尴尬,好像写作中的首尾呼应一般。为此我常常向小眠抱怨,要求她速速赔我几个爱人了,“是几个,不是一个吗?”小眠故意睁圆了眼睛问我。“好啦,我大学绝对不谈恋爱的。下次再有人看我不看你,我戳瞎他眼睛如何?”

那么,大概全系有一半男生会变成盲人。

终于有一个男生可以不被小眠戳瞎眼睛,那就是肖横。肖横看我十眼,才会随便地看小眠一眼。当然,他也不是常常看我就是了,他外表有些冷,但是我却骄傲地向小眠宣布,他骨子里肯定是热的。小眠不懂,便我问,我便轻蔑地看她一眼,“中学里怎么学生物的,活人嘛,骨子里当然都是热的。”

其实我是想说,肖横不知道什么地方,和小眠挺像的。他们都是那种外表和别人并不亲近,但一旦认定你是他的朋友,就可以为你做一切事情的那种人。只不过,小眠是用笑容拒人于千里之外,而肖横是用冷淡罢了。但我终究没有说出口,说到底,我是在害怕着什么。

上课时候,肖横总缩在最后一排睡觉,而小眠却总拉我坐第一排。这非常不利于我开展我的爱情。但是我又拗不过小眠。所以我只能趁着老师提问后排同学的时候偷偷回头趁机去看肖横。我想当时这么做的女生里全班也有好几个,碰巧他被教室的声音吵醒了,会抬起头来看看。有好几次,他都看向我这个方向,我们四目相撞,我心小鹿乱跳,然后就在课桌上记下一笔,偷偷画正字。我想,他对我是特别的。我曾经在课堂的抽屉里捡到过他的钱包,里面有四张百元大钞。还钱包给他的时候,我一直眼巴巴地望着他,指望他从中拿出一张来打赏我,毕竟这是我人生第一次捡到10元以上的钱。可是他眼皮都没有好好抬一下,只低着头说了一声“谢谢”,声音哑哑地,刚睡醒的样子。结果课后我们在学校后门的油豆腐线粉汤店相遇,他看见我嘴巴稍微歪了一下,我的理解是他在向我打招呼吧。小眠却泼了我一大盆冷水,“可能,是有他面瘫的毛病也说不定。他嘴角常是歪的。”小眠的观察倒是很仔细,肖横确实有一张微微倾斜的嘴巴,弧线却更加好看。

“那你不如喜欢崔永元。我奶奶觉得他也面瘫。”面对我崭新的爱情小眠的嘴巴总是异常的毒,但是这毫不影响我们吃线粉汤的情绪。吃到一半,老板娘端上来一盘生煎说是给我们吃的。说是刚才一个小帅哥帮我们叫的,连线粉汤的钱也付了。我回头一看,肖横已经不知所踪,十三点的老板娘还特意在“小帅哥”三个字上加了重点,一面掩嘴咕噜,巧笑倩兮的模样,继续八卦道:“那个小帅哥,是你们谁的男朋友啊?黑黑的,高高的……”我想再不阻止她,她可能就要迸发出“我年轻的时候,也遇上过这么一个……”之类的话,赶紧拉着小眠逃走,可惜了那没吃完的半碗粉丝汤,那可是肖横第一次买吃的给我啊。

项斯微:再见,圣诞夜(3)

临走之前,我匆忙用手机把我那碗线粉汤和生煎拍下来了。尽管画面背景凌乱,但我仍然喜孜孜地把它设置成了我的手机桌面。小眠因此异常生气,“一碗线粉汤就把你收买了,还我炸猪排来。”我想她忘记了自己吃的那碗也是肖横付钱的。只是,要是那之前我对肖横的爱慕都有些半真半假的情愫,但是从那一碗汤开始,我当真了。

[小眠病了]

当然,小眠不会是真心想让我把炸猪排还给她。食堂的炸猪排是非常珍贵的,并非天天都有,星期一出现的频率比较高。那个星期一中午我去团委办事情,远远看着小眠拿着我们为炸猪排专门购置的高档塑料饭盒冲向我,一点也不顾她的淑女风范,大喊大叫:“死女人快看,今天有缘,我买到了四块……”“块”字只滑出了一个“k”音就嘎然而止,塑料饭盒在空中划出了一个美丽的弧线,四块大排纷纷扬扬洒落在地上,而小眠轰然倒下。

在校医院简陋的办公室午后,我知道了小眠对于圣诞夜的仇恨,知道了她为什么从来都不用参加体育课,知道了她为什么这么努力学习,又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16岁的她在澳洲读高中的时候,那里的圣诞夜前夕张灯结彩。她被朋友拖着去游乐场玩那座世界排名前列的翻滚列车,本来身体一向健康的她在上天入地的时候突然头脑眩晕,心脏剧烈跳动,在最接近蓝天的那一刻居然就昏了过去,幸好因为保护措施得当,才没有掉下来。但是当天小眠却被送到了医院里,医生说这次的经历可能诱发了她身体里本来就有的疾病,大概全球有20万人有这种疾病。她病的全称很长,“卡尔林氏缺失性系统心脏病”。脑袋一向不好使的我却死命地记下,一遍一遍地背。我很想问医生,“是不是这个卡尔林氏也有这样的疾病吗,那么,她现在过得好吗?小眠也能过得好吗?”可是我终究没有开口。

闻讯赶来的小眠的妈妈并非是个美丽的女人,但是看上去很舒服。她已经习惯了小眠的晕倒,只是叮嘱我说:“不要让她跑步,知道吗?”

跑步?小眠最喜欢看我跑步了。

走出门的时候,她妈妈又折回来,她的眼睛直接望进我的眼睛里面,我知道那里面有很重要的托付,关于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与不到二十岁的女人之间的,她犹豫着,终于说:“她……时间不是很多。尽量快乐吧。她这两年的朋友也不多,真的。”

原来小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这些原本应该出现在电视剧中的古老情节,就这样真实地展现在我面前。我终于知道苏老师说过的“人生远比故事残酷”是什么意思。故事可以有很多种结尾,而人生的结局总是只有一个。而小眠,竟然什么也不说,就这样打算独自离去,不在这世界上留下一点点痕迹。

我看见小眠逐渐醒过来,心里却从来没有这样沉重过。可小眠,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一样,只是不断在惋惜她给我抢的那几块大排。我的耳朵里布满了“炸猪排”这样的字眼,可是我的眼泪却止不住掉下来,一直故作坚强的小眠终于褪下了她的面具,她沮丧地对我说:“死女人,喂,你啊。哭你个大头鬼啊!”然后她就哭得比我更加伤心。

“现在,你知道我不可以谈恋爱的。你也不可以,知道吗,你要一直陪着我。”

我点点头。

“你啊,其实,我本来也不打算交朋友的。可是偏偏就遇到了你,我怕到时候……你……太伤心了。可是,可是我太寂寞了呀,太寂寞了。”小眠的泪水顺着她美丽而小巧的下巴滴到并不白净的床单上。那个时候我是真心以为她是不希望我恋爱,害怕我被肖横抢走。我后来才知道我把小眠想得这么自私对她而言有多么的不公平,我把自己抬得太高。后来我才知道,小眠早就明白肖横爱的其实是她,一直都是她。他看我十眼,都是因为这个固执又倔强的男生期望能够在第十一眼的时候,很自然地偷看小眠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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