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9·庞贝(54)

感觉到男生在前面停了动作。宁遥也站住了。

“没事吧。”声音响起来。听不出什么感情。

“嗯。谢谢”

“这里每一层都是十八级台阶。”传授着。

年华是无效信(5)

“……知道了。”

随后男生正要走,又停下来,像摸索着什么东西。宁遥努力睁着眼睛以分辨那一团漆黑中属于他的一片,正为无所收获而有些着急时,“嗒”的声响。

一朵黄色的花瓣摇曳着投影在她的眼睛里。

打火机的光,映着他的脸。

[四]明明没有声音的。周遭在火光边缘模糊,所能分辨的都包围在它的四周——手掌上突出的骨节,在末端变亮的发梢,和下颌最后隐没的线条。而其余的一切,呼吸流失了,心跳被血液盖没,正和反不再争执而混为一谈,身体里无知的黑暗释放出能量……一切的一切,都归于无声,向无尽的地方直线下滑。

没有声音。但那么多无声的动静聚在一起,无声也变成有声了。

震耳欲聋的寂静的声音。

被一片明黄色的火焰,在空气中逐渐燃烧。

两人一前一后地踏上楼梯。再上一层,宁遥突然想起是否应该捐出一根蜡烛,却还是作罢。那毕竟不是自己的东西。那么,会不会被对方误会成自己小气得不可救药。眉头绞在一起。直到对方突然又熄了火光。宁遥不解地望向前面的黑影。

“烫手了,抱歉。”男生像是把打火机举到嘴边。宁遥听见了吹气的声音,这才下决心对他说:“用蜡烛吧。”

“也好。”

等到了12楼,宁遥早已喘不过气。令她比较意外的是对方同自己一样都是到12层,推开楼梯甬道边的门踏进楼层的走廊,是明晃晃的灯光,从某个切面间不断溢出,四下被泡在安逸泛滥的明媚里。宁遥感觉是如释重负,而男生吹灭了烧得只余最后一小截的蜡烛。

腾空而起的青色烟雾,像微缩的云。在某个瞬间里,带着特有的气味,随着时间摇动的筛子,被轻轻过滤在了下方。

道谢过后,宁遥就和对方就此分别。然而两人却往一个方向而去,不由有些尴尬。直到最终停在同一扇挂着“1102”号门牌的门前。

“你是?”宁遥开口时,男生也有些困惑地问:“你找谁?”

“唉?我,我找王子杨。”

“这里没有这个人。”

“啊?不,不可能啊……”宁遥又看了一遍门牌,和心里的数字重合无误。

“这里是12号门21楼1102,你是找这里么?”

“12、21、1102……”嗫嚅着和记忆比对着,12、21、12、21、1、2……随后才醒悟过来。是自己一路默念结果中途搞混了,就这样吟着错误的数字直到这里。

“对不起。”慌慌张张地要走。听见背后的人出声:

年华是无效信(6)

“你一个人走,不要紧吧。”

“不要紧的。”说出口的话却因为咽了一下喉咙而有些走调。男生扫了宁遥两眼,想了一会,把手里的东西递过来,“打火机给你。”

绿色的塑料壳打火机。

宁遥没有对王子杨解释什么,只说自己买不到蜡烛所以也懒得去她家。王子杨还是有些怨色,直说那也不打个电话来,我还因为你在路上出什么事了呢,宁遥你这人总这样,不想的时候就不出一语地跑,摊子扔在那里,打个招呼都不会。

宁遥抬眼看着王子杨有些阴沉的脸,开口说:“嗯,对不起。”

“下次别这样了啊!”

“嗯……对不起。”手伸进校服口袋里,握住那只打火机,“以后不会了。”

[五]和王子杨是从小学五年级起的朋友。那时宁遥刚刚跟随父母回到上海,小学生对新同学没有高中生那般的冷淡,都积极地拿着课本上传授的友谊去巴巴地实践。于是很快同桌的王子杨就成了宁遥最熟络的朋友。学校周围最受欢迎的零食摊都是王子杨推荐的,班里唧唧喳喳的男生都是王子杨介绍的。没多久她就成了宁遥家里的常客。父亲母亲都挺喜欢她。

妈妈说的最多关于王子杨的一句话是“到底是标准的上海小女生。”

什么叫标准的上海小女生。

王子杨。

王子杨这里成了个形容词那样地被使用。当宁遥尚且对于“标准的”“上海的”无法清晰定义时,整个儿渗透进她认知的,就是王子杨的一切。小时候在孩子手中最流行的塑料皮铅笔盒,就是王子杨,就是上海;一双挺刮的红漆皮搭扣鞋,就是王子杨,就是上海;母亲是任何时候都皮肤白皙的中年妇女,就是王子杨,就是上海……

等长大了后,想起那些直白而幼稚的判断式,却很难轻易笑出来。因为直到今天,宁遥一日日地目睹着王子杨成长到十八岁时,心里依然存在着同样的判断式。

家境良好的,房间里有欧式桃木床,就是上海,就是王子杨;挑拣一切机会逃避穿校服,在老师允许的范围内露出肩膀的,就是上海,就是王子杨;说话中含有非常真实的撒娇成分,习惯性将自己依向别人的,就是上海,就是王子杨;不由自主地将自己放在行使命令的位置,却又没有命令口吻的,就是上海,就是王子杨……

宁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记住的全是令自己讨厌的地方。

所有人都说她们是最要好的朋友。

连宁遥自己都觉得最要好的朋友也就是这样了。她和王子杨每天都一起骑车去上课,一起吃饭,一起逛街,一起回家,春游秋游的时候也坐在一起,永远是形影不离的样子。宁遥过生日,王子杨买了大束的百合花朵,在众目的注视下交到她手中。在高一学生中,这样的行为令周围在场的人几乎嗟叹。

年华是无效信(7)

而宁遥自己知道,她不喜欢任何一种花朵。

喜欢百合的,是王子杨。

花插在家里几天后就谢成褐黄色,宁遥没有动,是妈妈把它们打扫走的。宁遥看着收垃圾的人把它们埋没在塑料大筒里不知会运去什么地方。但可以肯定的是,以后会腐烂,会变成有机物,会逐一分解。

分解。最要好的朋友,和非常讨厌的人。

这个世界上的确有着怎样无视也无法忽略的距离。是一条河流,单独地流淌在她的心上。没有人知道的河流,自然谁也跨不过去。硫磺气体在上面盘旋,沸腾的泡沫蒸发成气体。最后循着血液在全身周回,每个毛孔都散发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是厌恶。

是像丝线一样纠缠不清而精致的恶毒。

直到宁遥发现了学校陈旧的体育仓库背面,那堵朝着角落的墙。

没有熟悉的人的名字,有些字迹已经看不清楚。应该是没几个人知道的地方。而即便是有人知道,被圈解在涂鸦中的话,除了当事者双方,谁也只能窥见真正意义的一点皮毛。

记载着当年“林舒平最爱汪函”的墙。

记载着当年“体育课不考八百米”的墙。

然后是记载了,不知道谁宣布,“我们不是好朋友”的墙。在同样类型的几句书写中,是最纤细而漂亮的笔迹。

宁遥在课后突然被人从身后抱住。不用回头就知道。

“好像有新的电影。”王子杨问,“陪我去看吧。”

“没兴趣。你知道我不喜欢看电影。”

“就当是为上次的事赔礼道歉好了,陪我嘛。”

宁遥扭过头盯住她,赔什么礼?为什么我得听你的来赔礼?

“怎么?”女生察觉了她神色的变化。

“我不喜欢。”

“真是……”女生像被什么转移了注意力,随后宁遥感觉腰边里忽然有奇怪的触感,反应过来的时候,王子杨已经从她的校服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绿色的塑料壳打火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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