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9·庞贝(9)

“你从楼上跳下去算了……”

许佳被同桌近乎癫狂地晃醒之后抹抹嘴巴,一声不吭地摸出卷子来做了,做完数学做物理,做完物理做英语,做完英语做语文。于是也就做到天黑了。高三的生活总是如此,不要指望能从黑白交加的试卷中被解救出来,若是有人拼死了非要弄上一本刚出炉的漫画书来看,那也是深深地埋在白纸之下,几个小时才能见一回天日的。许佳这么疯狂的学习状态同桌也不觉奇怪,自己的笔也在不敢怠慢地动着,偶尔停下喝水的时候扭头看看,却觉得许佳今日皮肤特别好,白里透红的,忍不住伸手去碰碰,还有一些烫的。同桌不以为意,许佳却自顾自地不好意思了起来,咧嘴对着文具盒笑了半天,羞涩的表情一副少女怀春之模样。

“还陶醉着哪?”同桌打趣道。

“嗯。”许佳又笑。

“神经病。”

“我梦见和工藤新一……”

喵喵:花梦浮言纪(2)

“啊?”

“骗你的。”

我大概是有些神经错乱。许佳一边拖着地一边看着玻璃窗里自己的影子。短短的。不够高也不够瘦。五官模糊不清。这玻璃一定是坏掉了。看教室里已没人,便恨恨地甩了拖把跑出门去,却与拎水回来的男生撞了个满怀,乒乒砰砰一阵响动之后,猛然发现两个人的裤子全湿了,遂羞愧地又奔回教室,那男生一瘸一拐地拎着破水桶跟在后面,不愠也不火地洒着剩下不多的水。

“你……”许佳原本要责问,又觉悟刚才分明是自己先撞了人家,顿时语塞,又不甘心就这么僵着显得很没出息,脸红红白白地憋了半天,却问:“你怎么总值日?”

“你不也是。”那人倒笑开了来,放下手里的水桶。

一时语塞,便狡辩道:“我家住得远。”

“这个,”男生笑道,“我路过你家时也看得到你几点出门的……”

“我……”刚张开口,忽然门前一人影闪过,接着就听到下楼的脚步声。

“我先走了。”许佳迅速地收好书包飞奔出去,下楼,进车库,拿钥匙,推车。却再没看见那个人影。还是慢了一步啊。分明早晨梦见了桃花,假的嘛,一点不走运。

疲惫。沮丧。懊恼。烦躁。

回家的路并不十分长,耳朵里又塞着耳机,还是经不起许佳的目光左右搜索,白白漏掉了好听的音乐。

他果然已经到家了。

房间的灯刚刚被点亮。

不知道有没有许多的作业要做啊。

再想想自己还是觉得头大,成堆的练习没完成,今晚怕是要熬夜了,还有心思顾着别人。

远远的看去长排的路灯好像荡起来的秋千,车子一歪便开始摆动。

最远的地方是模糊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其实许佳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非现实主义者,纵然在她不知可有拳头大小的脑袋瓜里不知出现了多少个千奇百怪的梦,她有时候还近乎顽固地觉得它们有可能会变成真的。至于同桌所说,多梦关乎于神经衰弱之类,统统摆一边不去管它。人们总是会从频繁发生的事物中寻找规律以备其用,于是在看完《死神来了》连续一个星期的梦见被人追杀之后,许佳竟然还学会了遇到危险就睁眼睛这一招数,从此再遇到有人拿着刀子砍过来,或是有血淋淋的骷髅拉着她的手说“我带你去地狱”,便死命地撑开眼皮;于是光芒一闪,一片黑暗。

摸摸左边,是墙。摸摸右边,是毛毛兔。

有的时候梦得深了,却也是张不开眼睛的;张几次,不过是换了几个虚幻的场景,继续厮杀。

无论如何回到现实中便不再害怕。只是觉得奇怪,梦里怎会知道是在做梦。

第二天破天荒地踩着铃声进了教室。课前闹哄哄的壮观景象许佳还真是没见过几回,坐在位子上也不掏书,听着同桌转述今天的焦点话题。23号要模考了哦。奇怪,这不才刚开学没多久嘛。许佳咕哝了一句,惹来同桌一阵数落。

“许佳佳你也不看看你现在穿多少衣服。就差没把背带棉裤套上了,开你哪门子的学啊,十二月份快立冬了好不好。”同桌伸手就把许佳外套扣子开了,一阵凉风灌进去,冻得许佳一哆嗦。

“怪不得今早圣诞老人来叫我起床……”

“日期都搞不清楚的人,你还真是梦得够时尚……那你起床后发现袜子被塞满了不?”同桌揶揄地笑道,许佳怪异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却显得心事重重。

“切,玩神秘。”当下谁也不睬谁,交了作业做试卷。课间站起来伸伸懒腰,打个哈欠,再互相捶几拳,例行公事一般,坐下继续演算。觉得困倦的时候趴下去,却不能安心入睡,一闭眼就感觉圣诞老人站在面前,恐怖得翘着和自己一样的大红鼻头,粗气喘喘的,吓死人了。好在下午一节稀有的体育课。许佳想,不然这一个星期可都要被闷死咯。

体育课是两个班一起上的,男女分开,活动也方便自如,学校惟恐许佳这类女生死顾忌形象而不愿在男生面前穿土巴巴的运动装,鸭子一样摇晃着双腿跑步,才出此下策,却又令许佳抱怨。是人都说男生运动的时候最迷人,这些迷人的个体就这么活生生地被挡在篮球场的铁栏杆里边儿了。近日天气也是不好,已近冬至,本该天干少雨,今日却湿得离奇,太阳躲没了,大片大片的雾气弥漫在操场。视线更是模糊不清。

喵喵:花梦浮言纪(3)

“你看草丛里有什么?“许佳拉着同桌问。

“野兔么?”同桌很兴奋。

“鬼来的野兔,你眼花了吧。”

“眼不花也看不见。你看见了?”

“看见什么?”

“不知道还问我!”

“不知道才问你那……”

“滚,当你看见鬼。”同桌气急败坏地跑走。

许佳却突然看见了他。昨晚没追上的那个男生,从教学楼里出来,跑过草丛,穿过女生队伍进了篮球场。反正你不认得我。认得也不一定看得清。于是许佳倒也自在,脸不红心不跳地一直盯着人家,脚丫子还在地上颠啊颠的,样子特痞。谁能料到那人突然看过来,还灿烂地一笑?慌忙看周围,连同桌都已跑远,许佳顿时陷入恐惧之中,感觉身下就是片沼泽地,随时等她陷下去。

怪异的现象不止于此。接下来的连续几天里,无论是值日与否,许佳都能在车库遇见他。两人的自行车总距离不远。竟然有一次因为下雨而去坐了汽车也未能幸免。毛骨悚然。原本想要亲近的人却一下子好像自己贴了上来,不然,天下哪会有那么巧的事情啊。想着别的,耳边却浮起了梦里的一句话。

[你想要的爱情,我给你。但是需要交换。]

怎么可能是真的啦。我还没迷信到这种地步,你也不过是个棉花做的圣诞老人而已,竟然阿拉丁灯神一样就开口说话。

天气越来越凉,黄昏提前,天空黑起来便霎时伸手不见五指。

“模考是什么时候?”同桌竟然也开始糊涂于一些小事情。

“上次你好像说是23和24号吧。”许佳摇了摇脑袋答道。

“24号可是圣诞节哎……真是令人忧郁啊。”

“把考试当礼物好了。”许佳一听到圣诞节背后又开始冒凉气,想快些结束这段对话。

“话说回来……你想要什么?”同桌却更关心地问道,“我可以替你装只小短袜。”

“想吓死我呀,这么肉麻地说话。”

“这也能吓到你?”同桌很不满,“不要拉倒。”

[拿友情来换,换么。]那个光头大红鼻头满脸褶皱的圣诞老人又开始逼近了,长胡子就快要飘到许佳的脸上。不知如何应对。

做了那个梦以后,许佳觉得自己的生活变得比她自己还要神经质起来。自从那个圣诞老人把她叫起了床,以前想要的东西渐渐地全都被自己握在手中。同桌每天都会主动问她,昨晚梦见什么好玩的事情了啊。前段时间看中的一件满多钱的外套,一向小气的妈妈竟然也给买来放在她的床上。早晨再没迟到过。鼻头上的痘痘渐渐消肿,褪了一层皮,反而比以前光洁许多。考前该做的试卷也进行得非常顺利,对着标准答案改完,剩不了几个叉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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