嫩草进场(阅魂录之一)(19)

就在他俩双双站起后,厅内总算有了声响,一个个目瞪口呆的宾客,纷纷在私底下交头接耳交流心得。

「好高大的新娘啊……」

「这新郎新娘是不是弄错颠倒了?」

「我听说,新娘是侯府里的一个下人……」

「咳咳!」

愈听愈不堪入耳,燕磊板着脸用力地清清嗓子,镇住一厅七嘴八舌的讨论,并扬手命管家快把那对出尽风头的新人给送去新房。

赶跑了根本就不敢留在新房一步的大娘和仆妇们后,容止双手合上门扇,就见方才还端坐在新床上的莫追,此时已自行揭了红盖头,奄奄一息地半趴在床边。

「娘子?」

他两手掩着脸,「呜呜呜,我被蹂躏了……」

「我这不是还没动手也没下口吗?」她倦累地摘下头上的喜帽,扯去胸前新郎倌的大红花结,身上的喜袍也是一路走一路脱。

莫追含怨地抬起头,「是精神上!」

她来到床边,看着他顶上也不知有几斤重的凤冠,问得很严肃。

「肉体方面没有?」听说他今儿个天都还没亮就被挖起来妆点打扮,天寒地冻的,这身单薄的行头还穿了整整一日……好险 新娘不是她。

「今儿个一整日,我就没进过半粒米、没喝过半滴水,那些女人她们存心想饿死我……

一箩筐的控诉不停歇地倒进容止的耳里,她认命地走去喜桌那边取来一些精巧的吃食,摆在床边的小花桌上。

「好了,快给你的肠胃进补吧,别闹别扭了。」那些女人虽是虐待了他,可她也没比他好过啊,身上的毒隐隐作疼不说,还被像是嫁女儿一般含悲带泪的燕磊给精神攻击了一天,她又比他好哪去了?

「我闹别扭?」莫追边毫无形象地抓起糕饼往嘴里塞,边忿忿地问,「你瞧瞧我,这像什么祥子?」

老实说,挺像饿鬼投胎的母夜叉……

「倾国倾城俏佳人?」为免他继续在情绪上造反,她硬是违背良心地称赞。

一根青筋自莫追的额上浮起。

「那……」她迟疑地拖着音调,「明艳动人不可方物?」都胡詻诌成这祥了,还不满意那就太贪心了喔。

他开始撩衣袖握拳头。

容止索性靠坐在床柱边,摆出一副任君采換的姿势,「娘子,想扑就扑上来吧,不过相公我身子弱又怕疼,你……轻点儿。」

莫追险险喷出一口心头血,「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看我笑话?」

「我总得苦中作乐不是?」她闭上眼,真的再也撑不住了,身子软软地往床上泡。

莫追这才发现事情不妙,他将她扶抱过来,先是取下她面上的假脸皮,见她脸色白中带青,赶忙摘了他头上碍事的凤冠,撩起衣袖为她输以内力止痛。

好一会儿,在她的身子总算不再缩成一团时,他脱下被她汗湿的衣裳换了件干爽温暖的,再去帮她打了盆热水来。

他边擦着她的脸边问:「还疼?」

「好多了……」她吁了口气,很在意他脸上不太情愿的模样,「瞧你,脸黑得跟灶底似的。」

「我成亲了。」他闷闷地道。

她強打起精神,对他眉开眼笑,「真巧,我也是,同喜同喜。」

「我跟个男人成亲了。」

「本质上是女人。」前后虽有点分不清楚,但他也别忽视得这么厉害好吗?

「我上了花轿。」虽然只是象征性地绕了侯府外头三圈。

「你想想天底下多少男人都没这等难得的经验啊。」绝对会永生难忘的。

他以指频戳著她的鼻尖,「还拜了天地跟高堂。」

「不就是磕磕头吗?」

「这辈子我只拜过我家那个老头子。」他戳完鼻子改弹她的额头。

「就当是意外收获罗?」无力反抗的她只能任他凌虐。

「我还一身凤冠霞帔……」是可忍,孰不可忍,最丢脸的就是这个。

容止漾着讨好的笑,「你肯定是天底下最美丽最娇艳的新娘子了,乖,相公我不嫌弃你。」

莫追火大地改捏起她的两颊。

她叹口气,「娘子,木已成舟,你就别太激动了,再晃当心这艘破船就沉了。」要发泄也该发泄够了吧?

他再瞪她一眼,收起已凉的布巾,又再去打了盆水替自个儿卸去一脸的浓妆。打点完一身后,他坐至她的身边,继续以幽怨的目光对她进行无声的控诉。

容止很是无奈,「反正咱俩生米都还没煮成熟饭呢……」

「你肯煮?」他扬高剑眉,唇边泛着冷冷的笑。

她果然一如他所料,「咱们有言在先,相公我不对你负责的。」

「你这不负责任的惯犯!都拜过堂了你还敢继续不负责?」就知道她事成把人扔过墙的坏习惯不会改。

「待明日大哥喝过媳妇茶再说吧。」她气定神闲地道。

莫追悚然一惊,「难不成……明日我还真得对那个燕磊敬茶?」

「你说呢?媳妇。」容止朝他眨眨眼,心底其实不太看好明日他与燕磊的交锋。

他一脸悔不当初,「打一开始我就不该上了你这艘賊船……」

「当初可是你追着我不放的,没人逼你。」亏他还叫莫追,都叫他不要追了。

靠坐在喜床边,莫追无言地望着帐顶,触目所及,皆是一片红艳艳令人喘不过来的无边喜色,又累又乏的他,脑中有些茫然又有点懊恼。

早知道……早知道遇上她后会这么麻烦,当初他就不该追着她不放,不然也不会招来今日这一切了。

整个人都缩在喜被里的容止,总觉得不管房里添了几具火盆、喜被再怎么厚实,她还是打骨子里发冷,实在是被那毒性诱发的寒意给冻得受不了,她悄悄把手伸出被子握住他的,求援地看着他。

为了她身上的冰凉,莫追皱了皱眉。他只迟疑了一会儿,便踢掉脚上的绣花鞋、剥下身上的喜服,只着一身中衣便拉开喜被也一道挤进被窝里头,将她整个人置在他身上后,运起内力令两掌微微生热发烫,不疾不徐地为她抚去一身的寒意。

在摸到她手臂上几个明显的疤痕时,他的大掌停顿了一下,然后低声问着。

「你常受这类的伤?」这女人……怎么就是不懂得爱惜自己?

「干这行总会有点代价……」她侧着脸趴睡在他的颈间,舒适地闭着眼,觉得他的身子温暖得就像春天,「我可不像你有着相级初阶的武力傍身,不拿命来搏,我拿什么本钱干内间这行?」

「有没有想过洗手从良嫁人去?」

她挪了挪手脚,「我都娶了娘子你了。」

「跟你说真格的呢。」莫追颇无奈地道,按住她的身子不让她乱动,再拉高被子将两人盖得更妥。

「想过,但时候未到。」

他很固执地问:「何时才能到?」

「……待我找到我二哥再说吧。」

「你为纳兰先生当卧底内探……就是为了要找失散多年的二哥?」他总算明白她为何要冒那么大的风险做这一行了。

「嗯……」她以颊在他的身上蹭了蹭,声音里蒙上了一层睡意。

「若找不到呢?真不嫁了?」感觉她的四肢暖和的差不多了,他干脆环住似乎打算就这么赖睡在他身上的她。

她模糊不精地说着,「老话一句,到时再说吧……」

「困了?」他放低了声音。

「喔……」

身上的女人睡着后,莫追小心地移动着身子,让她改枕着他的手臂睡在他怀中,在一室静谧中,他朝天叹了口气。

怎么会是新娘?

他是想过,在日后分得了老头子的遗产后,就远离师门也远离江湖,挑个山明水秀的地方,娶门媳妇,然后安安分分的过着小日子,可他却从没想过要嫁了自个儿当新娘。

怀中的正牌相公,虽不是眉目如画,当然更不如那个光芒万丈的燕七公子生得那么好,但这一张小脸蛋,也算得上是清丽典雅了,说实话,看惯了她变男变女,他还是觉得她原本的模祥最是耐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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