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年的最初(21)

朝官纷纷附和,请除“银舞公主”,否则唯恐天将要亡“上清”,“彗出于太岁”即是

最好的证明。

严奇勃然大怒,欲杀方士,罪责附言的朝官,为太后所阻;他愤而罢朝,将方士驱逐出

宫。

这一切都经由小筑传到我耳里。她边述边愤忿不平,激动不已。见我无动于衷的样子,

频频摇头不解我的冷静。

我微微一笑,要她离开。

是夜,严奇独上“云舞殿”。所有的人都已沉睡一夜,静悄悄。

他绝口不提会让我担忧的事,所有的烦恼全由自己承担,所有的沉重全都纠结在眉心。

我看着不忍,打破沉默说道:“严奇,若有什么心事,可以对我说无妨。虽然我帮不上

什么忙,但说出来,总比闷在心里好。”

其实他愁的只有一桩,还是北疆的边事。

他看我一眼,神情疲惫,眉宇布满重愁。

“银舞,”他说:“我想,你应该都已听说了吧?北征将领大意轻敌,北境战事现陷入

胶着状态。”

我点头。他继续说道:“‘丹纪’原为世居北方草原的游牧部族,与我‘上清’维持着

关市的交易,一直相安无事。岁初,我从贺堂之请,与民休养生息,停止对四方的征讨以免

劳民伤财,不料它却趁此坐大,竟至南犯!”

“既然如此,不能言和吗?”因为夜太静,我将声音放得很轻。

“并非不能——”严奇说道:“然而‘丹纪’觊觎‘上清’连绵的良田沃土,此番南犯,

若无所得必不肯罢休。倘若言和,我恐它食髓知味,从此纠缠不休。为今之计,除了将其彻

底击垮外,并无其它办法可防其不再南犯;且若非如此,对方必时时入寇,边境百姓将永无

宁日,不堪其扰。尔今,十数万大军困陷此境……唉!”

他长叹一声,黑夜传来回音。

“你打算怎么办?可有良策?”

“我准备亲自领兵出征。”

“亲征?”我略为沉吟,赞成说:“很好!你非但骁勇善战,而且智勇双全,胆识过人。

若是你御驾亲征,兵士因此将士气大振,斗志高昂,加之你的英勇,必定很快就能弭平战争!”

“只是……”严奇突然显出犹豫。

“只是什么?你还在犹豫什么?”

“我担心……”他看着我,眼光温柔,所有未名的关爱,全表露在不言中。

一下子我全明白了!

他担心在他领兵出征这段期间,太后会对我有不利的举动。

太后对我深感不满,成见颇深,加之春香与严玉堂时常于她面前搬弄我的不是,国境又

发生战事,太后认定我是不祥的妖女,是带来所有灾厄的祸害。虽未明言,但已有除我之心。

他深怕他这一去,我恐有不测。

“这是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担心我?”明白他的深情,我不禁动容,但无法赞同。

“我当然担心你,银舞,你才是最重要的,我——”

“严奇,”我打断他,摇头说:“你身为一国之君,必先为黎民百姓着想!别再犹豫了!

不必担心我,我不会有事!”

“银舞!”他执起我的双手,紧紧握住。“我一定尽快回来,你自己要多加小心!”

即将远征的是他,他却担心我的安危。在他一片深情的凝视中,我默然无语,想起了宗

将藩。

次日早朝,严奇当殿宣布他欲亲征的消息。群官哗然,争相劝谏他保重万金之体,万万

不可领兵出征。

太后更是极力反对。沙场征战,危险至极,万一有任何闪失,该如何是好!但严奇心意

已决,下令全国,征召三十万大军,择日出征。

对此,春香禀陈太后,说道严奇必是受了我的蛊惑,才会不顾危险御驾亲征。

我的罪状又多了一条。

未隔几日,突有朝官向严奇推荐一名武将随其领军出征,极力称赞此人骁勇矫健,用兵

如神。

严奇传此人上殿,一见之下,大惊失色。朝中所有的人见到此人,也都大为惊异,睁大

眼睛,频频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那人生得剑眉星目,神釆不凡;神态冷峻,英气逼人,浑身一股凌人的气势,眉宇间且

凝着一股比诸天地的气魄,赫然是宗将藩再世!

朝官大惊,却无人敢言。倘若他真是宗将藩,未免太传奇——宗将藩即便未死,但七年

的时间,他如何能无丝毫的改变,没有任何的风霜,而青春如昔年?

严奇也是如此相同的疑惑,虽然有所怀疑,还是接受应允他随驾领兵出征。

但我知道那必是宗将藩无疑!他为何要冒那么大的危险?为什么?

他这样做,随时会有杀身的危险——一山不容二虎,倘若引起太后的猜忌,那——实在

太冒险了!

我为此竟夜难安,辗转难眠。

我悄悄起身至殿外,对空嘘叹。

陷入这遥远的古代,我已不知独尝过多少回如此对月难眠的夜。心事虽自不同,愁情却

一样浓。

“银舞……”突然,有极低极沈的声音自我身后传来。

“是谁?”我猛回头,一团黑影拦在我身前。

宗将藩!

“宗将!”我奔向他,掩不住欣喜道:“你怎么来了?太好了!我以为我没有机会再见

到你!我知道我不该失约,但……”

“期月之约”,我困苦无机会送老奶奶和更达平安出宫,无法丢了他们自己一走了之,

而对宗将藩失诺。

“我明白,你无需自责。”宗将藩柔声说:“银舞,我不放心你孤身在宫中,你的处境

实在太危险了!”

“你才是!为何要冒那么大的危险?你何苦如此?”我急急说道,稍有埋怨。

“为了见你。”他说:“银舞,我一定要带你离开宫中!等我北征回来,我一定要带你

离开!”

“那也不必冒如此大的危险!我不是说过,等我把该做的事完成,就会随你而去。你却

冒险露面,如此一来,不但陷自己于危险的处境,于我们之事,也恐怕多生波折。”

“我了解,但我必须见你平安无事,我才能放心!”

“宗将,”我叹口气。“我明白你爱我之心,但京城四处,有关你未死的传言甚嚣尘上,

你如此贸然出现,我只怕引起别人的怀疑!”

“别担心,不会有事。忠靖伯太夫人受严玉堂与包春香的挑拨,对你多有不满,我担心

她会对你不利——”宗将藩虽弃天下,言行间仍溢满君王的气魄,理所当然地直呼当今王贵

的名讳。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

“没有我不知道的事。”他轻笑道:“朝廷内外,包括宫中,都有为我效死之士。不过,

真正知道我并未死的,只有救我的那名部将,以及少数的将领罢了,我并无意引起骚动。”

我沉默不语。以此情况看来,宗将藩若欲复辟,推下严奇,实是轻而易举之事。

“怎么了?”他见我突然沉默,不解问道。

我看着他,静静看了很久,才轻轻问道:“宗将,你不后悔吗?为了我放弃这一片大好

江山……”

“当然不后悔!”他直视我双眼,字字坚定不疑。

“那么,私闯宫禁,罪当万死,就算被人发现,你也不怕?”我轻轻说,望着他的眼里

淡淡孕出笑意。

“不怕。”他含笑回道。

这已不是他的王宫,倘若被人发现,后果难料。

然而,这并不重要。我更担心的是,他冒险露面,此后会否发生什么争扰波折,恐将难

料。

宗将藩盖世的气魄,凌人的气势,不是常人所能有,长此以往,一定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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