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情(21)

李蝶飞放弃挣扎,略迟疑着,慢慢地,将脸庞贴偎在他身上,跟着双手缓缓地环抱

住他。

她沉浸了,沉浸入某种她原想抗拒的不该中。原本走在轨道中的他们,现下却脱轨

了,脱出一种正确的范畴,跌入禁忌中。

她不知阿彻心里是怎样想的,但她慢慢察觉了,察觉那深埋在她内心底处的异常感

情。

她觉得无地自容,她怎么能够──耳畔的音乐懒懒又轻柔,在他们心中撩乱着──

爱是一条河,像那大江东去不回头。

不回头,不回头,一旦爱上就无法回头。

即使是禁忌。

第六章

客运车巅簸地爬上坡,转个湾,绕过山坳,湛蓝的海就出现在面前了。

“好漂亮!”那一望无际的蓝,和天空连成一片,李蝶飞看着不禁低呼起来。她已

经记不清多久没到海边了,几乎快忘了海的面貌。秋日的海是最可人的,少了很多人群

的喧哗的自在之物,它是超验的,不可认识的,因而是彼岸的。自,却多了一点清丽潋

滟的味道。

“应该早点来的。”罗彻有点惋惜。海,不是用来看的,是用来逐浪的。他看看被

窗边阳光洒了一身金粉的李蝶飞,没有说什么。她就像是海,他在感受她的存在。

车子在滨海公路上奔驰,风景一路褪逝,快得让李蝶飞忙不及欣叹。这时,她反倒

有一点希望车子就这样永远奔驰下去,没有终点,也没有靠站。

这次的假期来得太意外。平时放假,她总得照顾乔和小昭,带他们出去走走。但这

次连续假期,张妈妈突然不请自来,哄了小昭一个晚上,央求着让小昭到她家住两晚。

小昭闹着要跟着张妈妈,她没办法,结果却连乔也跟着去了。

如此一来,平空多出的个人时间,她反而不知该如何排遣。同事小何戏谑说她无趣;

的确有道理,只是,这实在是无可奈何的,她长这么大,日子从没有过如此悠闲。

啊!真的是悠闲!兼职的工作如她所料的被辞退后,这些日子来罗彻便硬拉着她四

处晃荡,看夜间电影、一起分吃冰淇淋;动物园、美术馆、天文台。甚至PUB、电动玩

具店都有他们流连过的足迹,即使无所事事,在街上闲逛也好。他们就像情侣一样到处

游玩,她觉得有些不妥,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好;她喜欢跟阿彻在一起时那种明净清澈又

安心的感觉。

然而,这种安心的同时,另一种更大的不安急速地扩增。像癌,病变──不正常的

细胞,以几何级数分裂成长,吞噬掉正常的细胞。

“在想什么?”罗彻唤醒她的怔忡。

坐了许久的长途客车,又走了一段不算短的路程,海,终于、确切地波涌在她脚底

下。她却一路怔忡,怀着心事走过。

“没什么。”她踢掉鞋子,踢踏着波浪。

罗彻跟着脱掉鞋子,往沙滩后方远远一甩,连带把她的鞋子也丢掷得老远。她抗议

一声,他泼水朝她溅来,她不甘示弱,盛了一掌海水泼回去,没多久,两人身上就湿了

一片。

果然辽阔无际的海,还是需要亲身去体触。这里头有冒险的梦,还有未知与未可期

的情怀,每一起波涛都是一首诗。

他们就像寻常的情侣一般,在这里掬起一掌清澈的海水,终究还是要看着它从手指

缝间流逝,重回到海里去。眼望着一片无情海,心中却拥有一片有情天。

李蝶飞蓦然站住,侧身对着海,仰起头向青空。这个举动并无任何意义,因为什么

也不去想──也或许,充满太多她不敢去想的。

她退了几步,转身面对海,坐在沙滩上。罗彻捡回鞋,落坐在她身旁。她侧眼看他,

他侧头回望,交换一个两人都无法名状的眼神。

云影慢慢地将阳光遮蔽,一大落一大落的,垂得很低,看起来像有大雨要来。秋色

是全新的,但还是残余夏天的味道,闷热、潮湿、骚动,以及那夹风吹来的咸腥味。

“阿彻,”李蝶飞撩开被风拂乱的头发,像是考虑了很久,终于下决定般说:“你

真的考虑清楚了吗?真的不打算到罗家吗?”

疑问来得突然,罗彻听得直皱眉。怎么到现在这时候,还在想这件事?他不是说得

很清楚了吗?!

“这件事我们不是讨论过了?为什么有突然提起?”他的决定不会变,根本没有改

变的意思。

“并不是突然,我想了很久……”李蝶飞拍掉脚踝上的沙子,慢慢穿了鞋子才抬头

面对他的询问:“罗夫人和大小姐来过了,明白的提出要求,要我说服你回去。”

“你怎么说?”罗彻维持相同的表情,认真中有柔意。

她没有马上回答。云层越来越低,空气变得窒闷难受,大雨将来前的那种闷热,带

着潮湿和黏嗒。

“好象快下雨了。”她看看天空,语气一转,说:“我没有答应。我并不能替你决

定,但是──”语气又是一个转折。“虽然我并不喜欢她们,但她们到底是你的亲人,

看得出来,她们是真心为你着想,认真替你打算。”

“是吗?那么你呢?你希望我怎么样?离开?还是留下?”

“我……”她难以开口。她的心已被异变的细胞侵蚀,得不到道德的救赎。他离开

的话,对她来说,或许是好的。

“阿飞,你听我说──”罗彻扳住她的肩膀,很认真的,很真心的,深深看入她的

眼中。“我之所以不愿到罗家,并不是因为任性,也不是意气用事。当然,我跟他们之

间徙有血统的关连,而没有灵魂的连系。血缘上,或许我跟他们有不可否认的关系,但

于感情灵魂上,却完全是陌生的。这样,你能了解吗?”

“灵魂?……”喃喃地。

她怎能不懂?!在她身为他姊姊的身分的同时,这身体却又住着一个女人的灵魂,

僭越禁忌、道德。她怎能不懂!

“答应我,以后不要再提这件事情了。”罗彻脸上微微泛起一丝笑容,将他气息的

冷变得温柔。他替她拂开须旁的发丝,指背轻轻抚着她脸颊,缓缓拂过她干热的唇。

“我想我们该回去了!”李蝶飞眼眸一低,站了起来,忙碌地拍掉身上沾的沙子。

罗彻水清的眼底闪掠过一抹疑说不清的黯淡,像是云影。他没说什么,跟着站起来,

两人一路没有再说话。

回途他们改搭火车。对号车,他们无座位,捡了角落的地方默默站着。大雨要来未

来,天色原已晚,低厚的云层将向晚的夜遮掩得更暗,车窗外看不到闪逝的风景,只有

车窗上反映出的单调沉闷的车内景象。

随着火车进站靠站,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拥挤。惨白的灯光下,他们几乎被挤没

在人群里。

“你还好吧?”罗彻低头问。

李蝶飞困难地点头,被夹挤在陌生人中。他心疼又不舍,费力将她拉到身前。

“谢谢。”李蝶飞轻谢一声。车厢内人声嘈杂,说话很费精神力气,便没再多说什

么。

人实在太多了,根本没有回转的空间,好不得不稍稍靠近他,却为自己这个举动抬

头对他抱歉一笑。他心里一阵波动,微微俯低脸,搂住她的腰。蓦然地,教她红起脸。

她幽幽望他一眼,在嘈杂的车厢中默默;他更加搂紧了她,依着她微乱的鬓发。

改变,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这种心情,又是何时成了心上的烙痕?有种感情,是有

口不能言的。因为那是道德的禁忌、败德的伦理。

旁人眼中,他们只是一对寻常的情侣;然而,他们各自心中的感情却隔了一层阻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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