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烧(44)
袁至清在后面很凄楚地叫了她一声,虞微连头都没有回。
反而是薛逢回头盯着袁至清的时候嘴角漫不经心地勾起一点得意的弧度来。
袁至清的脸色更白,几乎要和背景茫茫的雪幕融为一体。
当天袁至清私生粉到片场试图给虞微泼硫酸的事就上了热搜。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众人的关注点只在男明星的疯狂私生粉上没有几个人注意到这个为了保护虞微而受伤的陌生男人是谁。
媒体也没有胆量直接把薛家太子爷的高清正脸照往微博上放,只有一点模模糊糊的侧脸,还赢得了一些路人的好评。
“这个保镖长得还怪帅的。”
“不是保镖吧,感觉像是路人。”
“你家路人冲上去替陌生人挡硫酸,妲己人设营销着还当真啦?”
网上吵得一团糟,秦姐第一时间打电话给虞微。
虞微坐在私人医院的急诊室外面,后知后觉地摸了一把脸,发现额角都是冷汗,她苦笑了一声:
“我没事,放心吧秦姐。”
秦姐能听出她情绪不对劲,顿了顿小心地问道:“我看今天那个替你挡硫酸的人,有点眼熟,是薛家那位太子爷吗?”
虞微没有说话。
她只是轻声说道:“秦姐,我想分手。”
“分手?你什么时候和薛……什么?你想和袁至清分手?”秦姐声音立时变调,尖锐到几乎刺痛了虞微的鼓膜。
虞微脑里也很乱,她一时间想起大学里袁至清那双浅琥珀色的眼睛,又是薛逢在黑暗中滚烫的亲吻,被烧成血红色的手臂。
脓血顺着手指往下淌,她摊开自己的掌心,上面还沾着没有擦干净的血迹。
“我,我不想因为我,再让身边的其他人受伤害。”
虞微手指微微地发着抖。
她抱着脑袋,手机里秦姐还在哄着她:“这不是小事,微微啊你再想想?不要一时冲动啊,人家袁影帝也不想的,是私生粉的错,这不能怪他呀。”
虞微没有再回话。
她指尖在颤抖,脸色变得有点不正常。
呼吸也逐渐开始急促。
她好像回到了八岁的时候,就是那一年,正值小学放暑假,两个小孩本该第二天就要被送往美国夏令营。
她本来和薛逢玩捉迷藏,满心欢喜地找地方躲藏的时候却被突然被家里的保姆抓住了。
别墅里常年只有两个孩子,若是有人要想绑架简直再简单不过。
“这不能怪我,你们家里这么有钱了,拿出几百万也是很轻松的吧?”
平时和善的保姆神经质地絮絮叨叨,拿出麻绳困住虞微细嫩的手脚,小女孩从来没有遭遇过这种事哭到快要断气求保姆放开她。
“不要哭啊,我只是找你爸妈要几个钱,你爸妈这么有钱,一定会答应的,拿到钱我就放你回去。凭什么我儿子现在重病没有钱治你们就能过的这么好!”
虞微从来没有见过那样扭曲而崩溃的一张脸,如同一头哀伤而凶悍的野兽。
她吓得手脚都冰凉,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她虽然年纪小,但是经常凑在妈妈身边看一些家长里短的肥皂剧,隐隐约约知道被绑架的人都是会死的。
薛逢那个时候其实如果好好地躲在房间里不要出来,就不会有他的事。
保姆把虞微捆好丢在地上又提着刀折返回去找薛逢。
没想到薛逢自己冷静地从房间里走出来,连挣扎都没有,老老实实地被麻绳捆上了。
虞微看着被捆好丢到自己身边的小薛逢,哭得更伤心了,她说:“哥哥你是个大笨蛋,现在我们两个人都要死了。”
薛逢那个时候也是个小学生,眼神却已经成熟得像是一个饱经风霜的成年人。
“你一个人会害怕的。”
虞微眨眨黑豆豆似的眼睛,嘴巴一瘪,像只小鸭子似的干嚎:“可是我们两个都是小孩,我还是很害怕啊!”
两人被装在破旧皮卡里,虞微裙子被蹭得黄一块黑一块,雪白小脸上也被自己弄得脏兮兮的好像只被丢弃的洋娃娃。
薛逢叹口气。自从有了妹妹之后他总是经常叹气。
但是他并不觉得妹妹烦人。
这是他的妹妹,生死安危,都应该经过他的同意。
小薛逢尚不觉这种思想有多偏执可怕,至少他现在只是担心因为虞微继女的身份薛家不愿意倾尽全力去换她平安。
所以薛逢干脆跟着虞微一起身赴险境,他是薛家这一辈唯一的继承人,不怕薛家不敢第一时间动用全部力量来救人。
这种话不用对着虞微说。
他的妹妹只要平平安安乖乖巧巧待在他身边就可以。
笨一点也没关系。
反正他哄得起。
虞微到底是个小孩子,哭累了就开始犯困,废弃仓库外阴风呼啸似有野鬼哭嚎,绑匪们把两个小孩子丢在仓库里,自己回去睡觉。
她又惊又怕,全赖身边有个情绪稳定到可怕的薛逢,红着一双兔子似的眼睛,可怜巴巴地靠在薛逢身上想睡又睡不着,小孩子格外细软的头发茸茸地蹭着薛逢的下颏。
薛逢甚至还有闲心想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妹妹这种可爱的生物。
“哥哥,你怕吗?”
虞微抖着嗓子,哆哆嗦嗦地把自己塞进薛逢的怀里。
薛逢主动蹭了蹭小女孩毛绒绒的头顶,满足地眯起眼睛:“不用担心。”
他像是洗脑似的,轻声在虞微耳边道:“以后只要有我在的地方,没有人敢伤害你。”
虞微迷迷糊糊,觉得耳边鬼哭狼嚎似的风声似乎削减了不少,下意识问道:“那如果你不在呢?”
年幼的薛逢半阖着眼睛,格外浓长的眼睫盖住了漆黑冰冷的眼珠子,他扯了扯嘴:“永远不会有那一天的。”
虞微抱着头,指节泛起用力过度的青白颜色。
骗人。
她有点神经质地想。
薛逢是个骗子。
他后来根本忘记了自己的承诺。
既然做了骗子,为什么现在又要回来?
就当做没有说过这种话就好了,为什么非要回来做这种惹人误会的事!
“以为,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吗?”虞微咬着牙,眼圈红得可怜,仿佛还是当年那个废弃仓库里哭着要找哥哥的小女孩。
“不是为了让你原谅才这么做的。”
“只是担心你要受伤。”
男人低沉的叹息自头顶响起。
呼啸的鬼号瞬间从耳畔掠去,取而代之的是叫人格外安心的沉稳。
薛逢的一只胳膊上被紧急做了处理,他却第一时间先出来找坐在门口的女孩。
薛家的私人医院,不用担心被有心人看见。
虞微身体一僵,猛地从梦魇似的回忆里清醒过来。
她有点尴尬地放下捂住耳朵的手,不肯抬眼看他:
“你怎么出来了?这个伤治得这么快?”
“一点小伤,哪里有妹妹掉眼泪重要啊?”薛逢声音难得温和,带着点调侃的笑意,若是有其他人在场一定要被这场面吓死。
谁见过这个冷冰冰的煞神哄人啊,非要怀疑是不是被鬼上身了不可。
说是小伤当然也是假的,医院差点被小老板的伤势给吓死,只恨立刻调来全国最顶级的专家过来给薛逢做一堂手术。
薛逢当然说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主刀医生擦擦额角的冷汗只说除非植皮否则是要留疤的。
薛逢嘴角就带起一点莫测的笑来:“留疤好啊。”
留疤才好。
虞微捂住脸:“少在这里自作多情,谁替你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