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上班的时刻，有一则录音却在慢慢扩散。

年后上班多少有些“假期综合症”，人们总要刷一刷社交媒体才能安心。一条有关“孟氏制药掌门人之妻竟对实验对象痛下毒手”的消息在快要下班时迅速窜到热搜前面。是张璧影先发现的，她原本打算做一条有关打工人回到城市感受到的大小城市差异之类的短视频，和手底下的员工一起找素材时，就刷到了这条信息。

张璧影点进去听了一下，脑袋要炸开了。她昨天问孟沛初小略到底怎么样了，他也没回复，结果就出来了这个新闻。她打电话给孟沛初，没有人接，又打，又没人接听。她先让手底下的人查这条信息出自哪家媒体，看有没有转圜的余地。这是企业舆论，和处理明星网红之类的个人舆论都不同。她又不敢打电话给赵略，怕她不怎么看微博，并不知道这件事，反倒是自己主动问引起她的注意。

第六十章 从前他觉得他能玩转那些人的人心，其实只是他们让他着他而已

孟沛初终于回了电话，他开了一天的会。接到张璧影的电话，他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又点开张璧影发来的录音，不由得他不信。这条录音里的内容距离此刻，也就过去堪堪二十四个小时。

他先打电话给小李，问他赵略那边情况怎么样，然后打电话给公关部。这么大的舆情事故没有人关注到，竟然是自己投资的MCN公司发现的，简直是孟氏制药之耻，不知道养这些人有什么用。

小李在普渡待了一整天，说是赵小姐一切都好，见了他还同他打招呼。孟沛初悬着的一点心放了下来，嘱咐他送赵略回家，且尽量避免让她看手机。小李不知道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但老板很快就在他微信上发了一个截图。他看了手抖，原来一天过去，互联网上已经开始疯传老板的妻子杀人了。

他正按照老板的嘱咐送她回家。看了眼正在车上闭目养神的赵略，他试探地问：“赵小姐，我今天下班早，前两天孟总说让我多陪陪女朋友，正好快要妇女节了，我想送她个东西，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挑一下。”

因为晕车，赵略坐车的时候倒不怎么看手机。

“那你女朋友她喜欢什么？”

小李想了半天，却怎么也想不出来，她喜欢的东西很多，但大部分他都送过了。他灵机一动，道：“这样吧，晚上我和她一起吃饭，你也来，你观察一下她，然后给我点意见。”

“你们两个约会，我去不太好吧？”

“没有啊，”小李有些着急：“她人很好相处，主要是，多一个人我们可以多点一点菜吃一吃。”

“你就当帮帮我，我女朋友也是从国外念书回来的，你们可能更有话聊。我们吃西餐怎么样？”

赵略想了一下，道：“那好吧，你们不觉得我是电灯泡就行，你先问一问她的意见。”

吃饭时的氛围很融洽，女孩是大大咧咧的性格，很会找话聊。赵略听着，时不时附和。女孩会把不吃的菜都给小李，而他无论什么菜，也都能吃下去。赵略平时不怎么观察别人谈恋爱，此刻倒也看出些意趣来。坐在她对面的两个人都是普通人，谈着普通的恋爱，拌一拌嘴，撒一撒娇，也是甜蜜的。比起来，她和孟沛初之间，好像就缺了这样的瞬间，他们之间未曾送过礼物，也许有，但她一般都浑不在意。她有些片刻的愣神。

等吃完饭，又是张璧影来接她。她很愧疚对小李他们的打扰，便在微信上请张璧影为她买一份小礼物送给他们，随便什么都好。生活中的很多时候，赵略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对别人是一种打扰。

女孩收到礼物，听赵略说打扰的话，奇怪道：“赵小姐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我们一起吃饭，一起share了餐费，吃了很多好吃的，还聊了天，共同度过了一个美好的晚餐，怎么会是打扰呢？”

“不过你送的盲盒我还蛮喜欢的，嘻嘻，那我就收下了！但是你下次千万别觉得打扰，如果对我来说是打扰，那我就当场拒绝了。讨好型人格在我这里，不存在的。”

赵略笑，觉得这女孩也十分有趣。

张璧影接上她，从上到下打量她，道：“是不是和年轻人在一起都感觉自己变年轻了？那我们今晚上不回去好不好？我知道一个可以做脸的地方，现在才八点，做完脸，然后就去蒸桑拿，蒸完桑拿，我们一起睡在外面。上个月有什么KOL大会主办方给了我一张行政套的券我还没用呢！那大会就离我家不远，我住什么行政套。”

“不过今晚咱俩可以把它用掉！”

没等赵略拒绝，张璧影就拉她去了。赵略莫名其妙被糊了一脸的东西，又被熏得晕晕乎乎的，最近消耗了太多能量，十一点左右她就睡着了。

晚上十二点，张璧影躲在被窝里，给孟沛初发信息报告赵略的情况。她把自己手底下的几个人也派去给孟沛初帮忙了，这些人多少有经验，堪堪压下了热搜。

同时刷到信息的，还有赵芊芊。几乎同时，她就想到了那则录音里的“实验对象”是她父亲赵章，但她又不是很能确定，同时庆幸赵章不用微博。等田凯文晚上回来，她把保存下来的录音给他听，田凯文摩拳擦掌，要写一篇雄文阐述研究伦理发在网络上。文章的最后，语重心长地劝诫自己的小师妹“普渡制药的研究员赵略，回头是岸”。因为是凌晨时分发布的，田凯文也没什么粉丝，孟沛初他们的舆情监测就没有捕捉到。

但另外的人捕捉到了。孟沛初新官上任，且没有人站出来为他孟氏CEO的合理性做足够的背书，这样一个好机会，自然有人愿意做更大的文章。

于是第二天早上，孟氏制药旗下的研究员赵略罔顾研究伦理图谋杀人的信息在各种微信群和微博评论下面兴起了，而这名杀人犯，还是如今孟氏制药负责人法律意义上的妻子。

孟沛初被新秘书从办公室沙发上叫起来。新秘书干活不机灵，但不惯着老板，公关部的经理说要出大事情了，务必要把孟总叫醒。

刚醒来的孟沛初大脑在重新启动，就接收到秘书说赵略的名字被爆出来了的讯息，一时没反应过来。赵略应该是他的爱人，妻子，如今在各个微信群里被流传成杀人犯。

张璧影是被公司下属疯狂的信息声炸醒的。她一看到这么多信息，也懵了。昨天晚上他们大抵还能找到一些有预谋的账号，眼下就是四处开花，像打地鼠一样，而且赵略的姓名、学习经历、工作经历乃至家庭住址，都被扒得一清二楚。更可怕的是，普渡门口已经有自媒体端着长枪短炮等着了。

孟沛初让张璧影脱住赵略不要让她再去普渡上班，而他自己，则要面对股价大幅下跌的事实。录音是谁放出去的，他当然清楚，他也清楚对方要的，大概也就是股价下跌。但那个录音就像潘多拉的魔盒。原来他在董事会上拉来的那些票，都是有代价的。

从前他觉得他能玩转那些人的人心，其实只是他们让他着他而已。但他既然遇上了，也不会轻易就认输。

孟沛初洗了把脸，把所有心腹召集到一起。态度、速度、高度、尺度和温度，一个都不能少，公关部那边先发文，承认赵略是孟氏的员工，但具体事由还需要查明，且保持追究法律责任，对孟氏负责人的婚姻状况一事闭口不谈。毕竟赵略的行为并没有真实发生，但目前所有流传的小作文都把她当一个杀人犯一样看待，这基本构成了诽谤。法务部出律师函。

股价下跌，上市公司大股东或者实际控制人增持，这是最快的方式。此时孟沛初才想起来，他应该给张放打钱了，这也是他答应张放的。而戏剧性的是，那段录音就是张放放出来的，除了他，他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小略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