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与北(14)

作者:十方锦 阅读记录

每天如此,周而复始。原来,他的世界已经变成这样了,她忽然发觉他好陌生。

可她想要的问题却依然没有答案,就在她打算改变计划的时候,第18天,情况有了小小的不同。

那天中午,李哲没有在食堂吃饭,才11点45分,玉锦看到大厅里快步走出来她最熟悉的那个身影。他左右看了看,拐进了附近那条开有超市的小街道,很快,提着两袋东西出来,回到了单位的停车场,隔着铁质的栏杆,玉锦看到他发动了车,朝门口方向缓缓开过来。

玉锦觉察到了自己的心跳,砰砰,砰砰,一声又一声地,她拿起手机,拨通了李哲的电话,用最随意不过的声音问:“在干嘛呢?”

电话的那头,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仿佛有一瞬间的停顿,随即温和的男声传过来:“准备到食堂吃饭。你在哪儿呢?”

“我在家,待会儿随便吃两口。”玉锦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很平静。

“嗯。打电话有事?”

“没事。准备洗头,吹风机找不到了,你用完放哪儿了?”

“我想想,好像是在小卧室的飘窗上。”

“……哦,是这儿,找到了。”

电话在简单的询问中划上了句号,驾驶座上的玉锦伏低身子,紧紧盯着100米之外的那座大铁门,她看到家里那辆白色的轿车驶出大门,向东边的方向驶去。

李哲在说谎,一定有什么事要发生。

玉锦紧随其后,隔了两辆车的距离,也不敢太远,生怕在午高峰车辆的洪流中掉了队。

大约十几分钟左右,李哲的车开进了一个小区。玉锦把车停在路边,追了进去。在花木的遮掩下,她看见自家的车停在了一个单元楼前,李哲提着买来的东西走了进去。

这是一座12层的小高层。玉锦在紧闭的单元楼门口等了足有十分钟,楼上才有人下来,玉锦朝那人微笑着点点头,进去了。她不知道李哲去了哪一层,只好走步梯,一层一层地往上找。上到8楼的时候,一个鞋架上摆放的鞋子吸引了她的目光,深棕色的,高帮,鞋面光亮如漆——上个月她在商场买的,那天挑了好久,印象深刻。

她缓步走到门前,脚步却重逾千金。一切都等着她来揭开盖子呢,这20多天来的煎熬,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可如果她敲开门,里面会是什么样,假如是一场误解,她该怎么给李哲解释呢?

但她不能再等,因为里面依稀传出女人说话的声音。今天走到这里,终究是回不去了。

铁门被小心地敲响。里面一个女人说:“谁呀?”

她没回答,一个苍老的女声接上了:“你别动,好好坐着,我去开。”

玉锦呆住了,那声音好熟悉,她汗毛竖了起来,微微颤栗。

门开了,一个老人站在门口,是她的婆婆。

老太太脸上的笑容在看到玉锦的一刹那骤然僵住,玉锦越过她的肩膀,看向里面,一个年轻的女人正坐在餐桌边吃水果,看那装水果的袋子,正是李哲提上来的。那是一张陌生而普通的脸,未施粉黛,肤色有些晦暗,一双三白眼,两颊散落着点点雀斑,怎么看,都不如玉锦的相貌出挑。

那个女人看看玉锦,又看看老太太,很快明白发生了什么,她下意识地想挡住自己的肚子,那里微微隆起着,原来,她,是一个孕妇。

从厨房里走出来一个人,也是一张陌生的脸,不,陌生又熟悉。

玉锦直直地盯着他,手指向那个女人:“她是谁?”

李哲和李母显然对眼前这一幕毫无防备,都石化在原地。孕妇忽然哇地一声哭起来,托着肚子跑到李哲身后,仿佛找到了一尊强大的挡箭牌,嘴上却向李母喊道:“妈,你挡住她,别让她过来!”

李哲脸色灰白,轻声呵斥她:“你闭嘴!”

李母却语无伦次地向她答应着:“好,好!”她胖胖的身子一把抱住玉锦,“锦锦,你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玉锦的身子在发抖,太荒谬了,太荒谬了。她对这个故事的发展做过诸多的假想,甚至捉奸在床之类的狗血戏码,也都想到了,但怎么也没有想到,门里面会是这样一幕温馨和谐的场景。她环顾这客厅,并不豪华,但很有家的味道,衣架上挂着李哲的两件外套,沙发上……,她挣脱李母的束缚,怔怔地走过去,沙发上有一只还未织完的手套,她展开看,哦,错了,是一只极小巧极可爱的袜子,婴儿穿的,不是大人的手套,看她多外行,关于孩子的一切什么都不懂,她惨淡地笑起来。那毛线又蓬又软,一点不扎人,织出的半只小袜子纹理细腻,一望便知是婆婆的手艺,她和李哲的家里就有许多婆婆给他们用毛线编织的小东西,玉锦还曾经跟婆婆开玩笑来着,说将来要学这门手艺,千万别让李家这门好手艺失传了。

现在这半只袜子敞着大嘴,仿佛是一头狂妄的小怪兽在嘲笑玉锦,“看你多蠢,我还没有出生,就把你打败了!”

玉锦剧烈地颤抖着,说不出话来,只是机械地把毛衣针抽出来,一点一点地拆,很快把那半只袜子拆成一团乱糟糟的毛线,只剩下手里握着的一根光秃秃的毛衣针。

她的婆婆,不知道是哪个地方灵光闪现了,忽然扑过来,死命地抓住玉锦的手,“你要是把我的孙子扎出个好歹来,我就跟你拼了。”

没有比这更让人觉得好笑的话语。玉锦反倒平静了一些,过往的一幕幕在脑海里闪现,疑惑像火苗一样升腾起来,她再次问李哲:“她肚子怎么回事?”

“……对不起,这件事很对不起……我们一直很恩爱,我也不想这样,我回去会给你好好解释。”李哲也从最开始的空白状态中清醒过来一些,磕磕巴巴地解释着,伸出手,不知道是想拥抱玉锦,还是想阻拦玉锦。

玉锦漫无目的地点头,突然用尽全身力气,朝李哲脸上狠狠地扇了一耳光。她的手又辣又疼,想必挨耳光的人更不好受。

孕妇惊叫起来,去看李哲脸上突显的红印,“老公,你怎么样?”

“你叫他老公?那我算什么?”玉锦笑起来,笑得眼泪决堤而出,疯了,疯了,一百个春晚小品的包袱加起来都没有眼前这一个更讽刺。

“锦锦啊,你打也打了,气也出了,谁让你不会生呢?你也别怨别人,要怪只能怪你自己。”李母心疼儿子,不满地嚷道。

玉锦擦去眼泪,“你以为是我不会生吗?是你儿子呀!检查过好多次了,医生说他很难生育,现在突然多出来个孩子,是你们李家的吗?”

“周玉锦,你别太恶毒了!”李哲的脸涨得通红,“医生从来没有说过我不能生育,只是几率要低一些。可能,只是跟你没有办法生育吧。”

原来是这样,原来他这样想。无力感再次像山海一样压迫过来,玉锦摇摇欲坠。这个世界颠倒了,眼前三个人像一家三口一样,不,是一家四口。而她是个外人,不受欢迎,十恶不赦。她已无话,话语本就是世界上最苍白的东西,在不想听的人那里,不比空气中的一粒微尘更有分量。

也罢。她转身,踉踉跄跄走出门,这个地方不能再呆了,李哲在后面叫她,“锦锦,锦锦……”,她笑了,不愧是男人,在这个时候还可以这样叫她的名字,就跟过去的1000多个日日夜夜一样。

玉锦漫无目的地跑着,跑不动就走,直到自己累得摔倒在街边的草坪上,她爬起来,寻到一架长椅,慢慢坐下。

这一带她从没有来过,周围都是过气的老式房子,砖红色的,最高的不过五层,阳台是敞开的,扯着简陋的铁丝,上面晾着老人洗得走型的秋衣秋裤,像是即将城破时放弃抵抗的白旗。房子的外墙上盘着密密匝匝的爬山虎,凛冬已至,叶子早就落尽了,干枯的藤蔓交织在一起,扯不断,理还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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