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与北(4)

作者:十方锦 阅读记录

奶奶把正在卧室看书的玉锦叫出来,给她看明信片,“这是怎么回事?”

玉锦接过去,“哦,这是我同学,山东的。”

“男同学?”

玉锦沉默着点头。

果不其然,奶奶的脸色有些变了,“山东的,给你寄这个干什么?”

玉锦挠挠头,“放假了嘛,好久不见,发个本省的明信片,也挺有意思的。”

奶奶一双眼睛从老花镜上面盯着玉锦看,问道:“就是同学关系?”

玉锦的脸热了起来,“是啊,就是同学关系,还能是别的什么吗?”

奶奶削薄的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但还是忍不住说出来一句:“你这么小的年纪,什么都不懂,可不能谈恋爱。”

……玉锦无语了,她真想告诉奶奶,她已经是宿舍“剩女”,其他女生整天和男朋友逛街看电影的时候,她只能和朱朱这样的人厮混在一起,打个扑克牌,互相往对方脸上贴贴纸条什么的,无聊透了。但她什么都没说,一句辩解都没有,她知道奶奶是个疑心很大的人,越解释越容易引发她的怀疑,何况自己也并没有谈恋爱啊,所以她抿着嘴唇,默默地回到卧室看书,顺便戴上了耳机。

然而这件事并没有就此结束,接下去的一段时间,家里电视换台的时候,总会停留在女大学生被人骗之类的社会新闻上,或者,桌上出现一本摊开的杂志,内容十分狗血,像“婆婆小姑子齐上阵,远嫁女双拳难敌四手,婚姻幸福开始黯然结束”之类的,玉锦明白这是奶奶故意给她看的,可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方载只是和她来往略密切的一个普通同学而已,她已经很保守很传统了,还要怎样?

她痛苦地把头埋进枕头下面,期盼这个假期尽快结束。

大二开学,她见到方载就说:“谢谢你的明信片,我也去邮局看了,想给你回一张,但我们省没有特别厉害的地标性风光,那些明信片又都做得小里小气的,最后只好放弃了。”

方载很高兴,“别客气,我给广播站要好的同学都寄了一份,欢迎你们到泰山玩,我给你们做向导。”

玉锦点头,心里暗暗地舒了口气。这样最好,她要的“电”还没来呢,在此之前,她可不想和男同学之间传出什么花边绯闻。

过了国庆节,玉锦接到奶奶的电话,说最近身体一直不太好,想到省城来做检查,玉锦吓了一跳,赶忙在学校旁边的招待所订好了房间,让奶奶尽快过来。

检查的结果,是慢性糜烂性胃炎,也算是老年人的常见病了。既然是慢病,还需要慢慢调理才行,可奶奶的决定让玉锦吓了一跳,她说,省城好医生多,她也早就退休了,现在玉锦在省城上学,她一个人回去也没什么事,还不如在这里租房子住下,慢慢找医生看病。

玉锦的内心顿时响铃大作,她肯定是心疼奶奶在先,但另一方面,又觉得“有必要这么做吗?”,她手揪着裤缝,不知道如何开口,她还从来没有对奶奶说过“不”字,直到把裤缝揪出皱巴巴的一个三角,才憋出来一句话:“租房需要花不少钱呢。”

没事。奶奶说,自己退休工资还可以,再说玉锦的学校不是在郊区吗,郊区的房子没那么贵。

玉锦就哑火了。

她心事重重地把这件事告诉了朱朱,预感到未来大事不妙。朱朱一连问了好几个“Why”,玉锦把明信片的事也说给她听,朱朱摇头叹气:“你奶奶来肯定是为了监视你,她怕你和方载真的谈上恋爱。”

玉锦黯然,她何尝不知道是因为这个,和奶奶生活了十几年,奶奶那点心思她是最清楚的。

“其实方载也不错呀,你奶奶为什么不同意呢?”

“她觉得我年纪小,不能谈恋爱。”

“如果,我是说如果,她见了方载,会不会改变主意呢?那一米八多的大高个,国字脸,哪有老人不喜欢的?”

玉锦急得头摇得拨浪鼓似的,“你可饶了我吧,那我别想有一天好日子过了。”

朱朱一双杏眼睁得大大的,表示不理解。

玉锦不再解释,朱朱出身一个开明的家庭,父母健在且年富力强,怎么能明白这种拧巴的亲情关系呢?

她只有仰天长叹的份儿,本以为考上学,自己就自由了,哪知道舒心的日子才过了一学年,奶奶的“追魂夺命剑”就杀过来了。

奶奶是个行动派,很快在学校附近找好了房子,住了下来,顺势地,“追魂夺命剑”第二招就杀了过来:奶奶要求玉锦晚上回去,和她一起住。

那可不行!玉锦小心防御着,“学校有纪律,本市的学生只有等到周末才能回家,这样省得跑来跑去的,安全也有保证。”

有什么保证,他们能保证什么,奶奶不高兴。后来大概也去别处打听了一下,还是妥协了,“那你周末回来,嗯,周五下午放学就回来,周末住家里。”

“我周六回来陪您一天行不行?我们周末还有好多活动呢,有时候还想去图书馆看看书。”高压在前,玉锦的声音都变得没有多少底气。

奶奶脸色瞬间又拉了下来,“学生的任务就是学习,成天参加什么活动。再说,我现在身体不好,还指望你回来做点家务呢。你都19了,还这么不懂事?”

这话说得就很重了。玉锦脸色通红,什么也不说了。提到身体不好,那就是死结,除了服从,别无他法。

从此,玉锦开始了周末回“家”的生活,奶奶还和她小时候一样,风里雨里,坚持不懈地做一日三餐,玉锦要帮她做家务,一伸手,便被她挡了回去,玉锦很泄气,早就知道会是这样,说什么回来帮忙,鬼才信呢。

不久,奶奶“追魂夺命剑”的第三招就又杀了过来,她要玉锦辞掉校广播站的“工作”,专心学习。

不行!玉锦的火气腾地一下就被点燃了,斩钉截铁地说:“我在广播站干得好好的,上学期期末还给我评了个先进呢,为什么要辞?再说,现在找工作很看重学生的实践经验,校广播站就是最好的地方,多少人削尖脑袋都想进去,我要是出去,再想回去可就难了。”

“你是学生,学生只要学习好就行了,别的都是点缀。”奶奶端坐在沙发上,缝她自己的一件旧秋衣,边做活儿边说玉锦。

“才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进攻让玉锦无法忍耐,奶奶这个教师的职业真没有白做,这所大学里有几个老师是同乡,自然也是奶奶任教的那所中学毕业的,有一个还是奶奶教过的学生呢,让他们帮忙打听姓方的男同学,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可这种“打听”已经如影随形十几年,她受够了,有什么不能直接问她的,要费尽周折找个外人去问的?

她决定撕破窗户纸,站直了问奶奶:“您是不是打听过方载了?他是在广播站没错,可我们就是普通的同事关系,您为了这个让我离开广播站,我绝对不答应。”

奶奶有点意外,“翅膀硬了,敢跟奶奶说不了。”

她放下秋衣,摘下老花镜,看着玉锦,眼睛里透出锐利的精光,丝毫不像她那个年纪的老人,“对,方载,他叫方载,好像是个不错的孩子,可是,锦锦,他家在外省,你们万一发展成恋爱关系,你就有可能跟着去他那个省份,奶奶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哎呀不会!”玉锦气急,手摸着心口喊道:“我发誓,和方载不会谈恋爱,如果和他谈了,就让我毕不了业,门门挂科,出门被车撞死!”

奶奶扔下秋衣,把玉锦拉在怀里,阻止了她口不择言的赌咒发誓,这样的话光是听一听,就觉得耳朵疼,这比诅咒她自己更让她心痛啊!她一下一下地抚摸着玉锦的长发,手指的粗糙和头发的丝滑形成鲜明的对照,“不是奶奶总逼你,奶奶这是为你好,女孩子跟男孩子不一样,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步步谨慎,你要是跟着他走,就等于把这辈子交到人家手里了,离家几千里,到时候奶奶的眼泪恐怕都要哭干了哟。”话语的后半句,音调已经几近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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