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不是吃素的(16)

就算真让她跑了,总不能就不管老夫人还有小叔子了,刚刚出城前,他们可是暂时被安置在那个男人的宅子裡,现在虽然不知道是不是还在那裡,但他们都等于还在他手上,她又能跑到哪裡去?

许樱儿忿忿地想著,又想到与其问这些丫鬟,她其实更想当面问那个男人,问问看他胡屠户的身份是不是也是假的,只是骗著她这样一个糊涂人。

她静静看著窗外,不知何时开始下起细细的雪,声响轻得不仔细听都无法辨认,对比之下,脚步声倒显得张狂突兀了。

她挥退了两个丫鬟,人依旧坐在窗边的软榻上,就连来人站在桌边看著她,她仍是一动也不动,两人之间只隔著一张桌子还有几步路,可是距离却比任何时候都还要遥远。

许樱儿在现代时很少看书,倒是看过不少心灵鸡汤,甚至许多文青佳句,很多时候那些话都像是白云掠过,不会深深记住,甚至会嘲笑想出这些话的人有著迂腐的酸气,有著为赋新词强说愁的矫情。

可是现下,她的脑海中,冒出再清晰不过的一段话——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明明知道彼此相爱却不能在一起,是明明无法抵挡这一股气息,却还得故意装作毫不在意。

因为要装著不在意,所以明明知道这段日子这个男人在她身边是另有所图,她也不想表现出愤怒或者伤心,这样的情绪,是将人放在心上才会出现的。

可是想得容易,真要做,却相当困难,她不得不放缓说话速度,才能不显露心绪,才能把话说得半点都不在乎,「胡大哥,呵!虽然不确定你告诉我的姓名是不是真的,但已经喊习惯了,还是这麽叫吧。」她摩娑著手中装著甜汤的瓷碗,上头缠绕的花枝纹路,如同她现在的心情。「你后头的主子有什麽打算?如果没有的话,那我就要按照我原本的打算去做了。」

胡靖惟第一次见到她这样的神情,明明带著笑,笑意却到不了眼底,唇角勾起的弧度也满是嘲讽。

他喉头一硬,想要解释,「其实……」

许樱儿抬起手阻止他说下去,冷冷地瞅著他。「你不必解释什麽,你只要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想做什麽,一直潜伏在我们身边,又是为了什麽目的?」

信任是一种最难建立也是最容易打破的东西,她对他的信任被打破之后,她已经不知道该怎麽分辨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我没有任何目的,我知道我不该隐瞒身份,但我真的只是想好好照顾你们。」他说得真诚,却无法确认她是否接受。

「我知道了,所以呢,你们现在想做什麽?又要让我这个胡靖惟的遗孀去做些什麽?总不会无缘无故的说要保护我们几个老弱吧,如果真有那样的心思,被抄家那天你们人又在哪儿?」她充满嘲讽的言语,说明了他刚刚说的话,她一个字都不相信。

胡靖惟觉得自己现在狼狈的模样,只比当初逃回京城时要好上一点而已,对于一个有点小心眼、又有点记仇的女人来说,所有解释都是另一个欺骗的谎言,任何的说法都无法让她重新信任。

该怎麽办?他在心裡反覆问著自己这个最简单的问题。

一时间,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突地胡靖惟开始解著自己的衣裳。

「你要做什麽?你……」许樱儿本来又想酸他几句,可是看到他逐渐裸露出来的身体后,所有话语全都塞在喉咙裡。

如果对像不是她,胡靖惟不会这麽做,即使他还没有向她坦白自己的身份,但在他的理解中,她就是他的妻,他的举动并没有任何怪异之处。

与其说得再多,倒不如直接让她看看这些证据,有时候证据比言语更能让人明白。

「那场仗……我们总共有三百多人,可是最后能够逃出来的,只有十来个人。」胡靖惟用平淡的语气,缓缓述说著当时的惨烈,「先是两边包夹,最后又被火攻,很多人甚至一个敌人都没杀到,就被活活烧死了。」

许樱儿即使不问也知道是哪一场战争,她怔怔的看著他,他的眼裡有著抹不去的伤痛,即使死去的人他不是每个都认识,但是看著曾经活生生的生命在眼前死去,那样的痛楚是任何言语都无法形容的吧。

「这道伤是埋伏的铁钩陷进肉裡,用刀子挖出来的,而这个……我被人偷袭,但是有人替为我挡了这一刀,我只受了轻伤,但那个人却永远留在峡谷裡了。」他凝视著她,他不知道他说的这些她能够明白多少,但是他想告诉她的只有一件事,「他们是战士,马革裹尸也不曾惧怕,但是他们不该这样死去,不该死于自己人的陷害,不该死在北夷人的嬉笑怒骂中。」

胡靖惟顿了一下,猛地吸了口气,试图平息剧烈起伏的心绪。

「我说这些不是想希望你能原谅我,我只是想告诉你,很多事情即使必须付出高昂的代价,我也得做,因为这是我们这些活下来的人的责任。」

许樱儿的确被他这样的解释方法震慑,他身上的伤痕再真实不过,看那狰狞的疤痕,仍然可以想像当时他伤得有多重,而且她也深刻的感觉到,他心头的悲痛沉重也是真的。

两人定睛凝视著对方,沉默再度蔓延。

不知过了多久,许樱儿从软榻上下来,缓缓走到胡靖惟面前,手掌轻抚过他赤裸胸膛上的伤,不由得红了眼眶,她抬头看著他问:「还痛吗?」

他紧紧握住她的手,渐渐放鬆紧据的唇,低哑的回道:「不痛。」

身上的伤总会有消失、变淡的一天,但是心头的痛,却永远也无法抹去。

她的手被他握得有些疼,不过她忍著,依旧定定的瞅著他,即使心中对于他的隐瞒还是有些疙瘩,但是看著这些伤,又听他说了那些过往,她的心软了许多。

许樱儿心裡也很矛盾,觉得自己就跟圣母一样,只凭这个男人的伤,就再次给予信任。

或许喜欢一个人就是盲目的,明明知道他有可能是使出了苦肉计,甚至编造了一个故事来欺骗她,但是在信与不信之间,她还是愚蠢的选择了相信。

「算你厉害,你隐藏身份的事情就算了,反正你也没做什麽坏事,还帮我挑了不少水、砍了不少柴火。」许樱儿抽回手,尴尬的退了一步。「不过没有下一次了,这次……还算你有理,你说吧,你们找上我又一直跟在我身边,到底有什麽打算?」

胡靖惟没想到她的情绪转换得这麽快,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轻咳了两声,低声说:「其实本来没什麽事……」

「本来?」许樱儿听到关键字,挑了挑眉。「那就是说现在有事了?」

他顿时语塞,两人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最后他败下阵来,将他和安王爷的对话说了出来。

许樱儿听完,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脑子裡也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想把几个小时前的自己拖出来甩几个巴掌。

让她嘴快!让她说话不先想一想!现在好了吧,本来只是一时气怒的胡说八道,竟成为被指定完成的任务了。

她不觉得为那个悲情牺牲的「丈夫」做点什麽事情有什麽不好,但是听那个安王爷的说法,他是想要她去敲皇门鼓啊!

虽然她不是读历史的,也不知道之前某个狗血古装剧到底有几分真实,但常识她还是有的,皇门鼓可不是那麽好敲的。

要是随便一个人都能去告御状,那还要县令、衙门干麽,皇帝也不用干正事了,每天光审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来不及了。

想起那个剧本的情节,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什麽先打个五十棍,还有滚钉板什麽的,种种凶残的手段,根本就是想要彻底断绝一般人去敲皇门鼓的可能性。

虽然还不清楚这个时代敲皇门鼓要付出什麽代价,但是再怎麽轻鬆,也不可能只有用「爱的小手」随便打个手掌心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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