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曲+番外(10)

作者:伏渊 阅读记录

后来她开始学大提琴,念完小学、初中、高中的一路上,曲秀婉来看她的次数就根据她获奖的次数以及她的心情好坏不定。

那时候她来看她,司璇甚至是觉得高兴的,每一次曲秀婉对她亲亲热热笑脸相待的时候,她甚至会有受宠若惊的错觉。

再后来她申大校考第一,还没入学就预定了最高等级的新生奖学金,曲秀婉对她的态度就更好、更热络、更打从心里喜欢她。

好像有了一个优秀的、天资聪颖的、会拉大提琴这样“高雅”乐器的女儿,她做母亲的,就也跟着身价大涨,一并洗刷了她从前的不光彩似的。

曲秀婉是只美丽的吸血虫。

这是司璇大一时候的想法,到现在也没变。

分量精细的菜被一道道送上来,盛在花白的骨瓷盘里:清炖蟹粉狮子头、文思豆腐、清蒸大闸蟹、清蒸鲥鱼、白汁河豚……

很出人意料的,司璇竟然能把这些菜和当时董家的晚饭一道一道地对应上了,明明那时候在十几双眼睛的审视下,她吃进去的每一口东西都如同嚼蜡,只在眼睛上划过,什么也没记住。

那时离申大放榜不过一周,她尚且还不知道曲秀婉出轨只知道她离婚再婚时,竟然有幸被邀请到董家做了唯一的一次客。

饭桌上她只能隐约地觉察出人和人之间的气氛存在某些晦涩不明的成分,那些光鲜亮丽的董家人半眯着眼睛,只笑进脸上的半层皮,来回地,在她和曲秀婉身上扫视。

曲秀婉当天晚上喝了五杯红酒,司璇中途劝了她两句,不过被挡开了。

她在那片酒意融热之间好不风光,轻晃着手里的高脚杯,用装饰了碎钻的手指指着司璇给人介绍:“这是我女儿,考进申音的时候,是校招分数第一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董超凡的母亲也在,放下手里的瓷勺,轻笑着回:

“那巧了,我儿子刚好也考上了申音,跟你们家司璇是同一届的,以后可要好好认识认识。”

她后来才知道,这句轻描淡写的话里包含了多少的讽刺和冷眼旁观。

也是后来才知道,正是这句话,开启了她整个大学生涯的噩梦,像演奏前乐队指挥面向观众鞠躬过后,转身那一个优雅的起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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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时候是晚上九点,曲秀婉最后几乎是把她的宝贝名牌包砸到她的脚边、然后发动车子绝尘而去的。

司璇背着她的大提琴默默蹲下,捡起在路灯下浓郁得化不开的橙色LOUIS VUITTON包装袋,然后一步一步,往宿舍楼走。

她想过下车之后、甚至在曲秀婉发火之前就把这堆垃圾扔到马路对面去,但也只是想想而已,那样做太冲动、也太不切实际。

寝室的灯没关,李梦雪正翘着脚给自己涂暗红色的指甲油,宋冉悦插着耳机在和男朋友聊天,丁妍则贴着她八百块一张的面膜,在靠椅上仰着脸闭着眼睛休息。

阳台的门窗都开着,然而空气里那股浓得化不开的香水味散不掉。

被盛赞适合夏天的海洋花香这一次像攫住了人的脖子,逼得人胃里翻腾,只剩下恶心。

不再是行走在开满小白花的山谷里听着溪流的淙淙,而是被扯着头发一头摁进盐度极高的海水,鼻子耳朵瞬间充斥了黏腻又沉重的液体,没办法挣脱。

司璇在第一秒就闻出这是她的香水,面色不变地快步走到自己桌前,不出所料,没有看到那瓶Jo Malone。

把手上的袋子胡乱扔到桌上,她刚转过身,就看到三个人都镇定地把一致看向她的目光收了回去,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司璇下午那种头晕目眩的感觉在一瞬间席卷而上,她低下头,努力压抑住自己想要尖叫和崩溃的冲动,一字一句地问她们:

“我的香水呢?”

作者有话说:

这部分内容不会展开来写太多,但是必要的背景还是要讲一下,下面就开始正文了。

第8章 BWV 1008,In D Minor:Allemande

没人回应。

空气托着沉甸甸的香水气味缓慢地流动,加剧了夏末秋初夜晚的滞闷。

宋冉悦很轻地对视频那头说了句“晚安”,结束每天的例行通话。

只是这样的小心翼翼和妥当,这样的善解人意,更成了某种程度上的奚落。

她的尾音在香水中化开,某种信号似的,李梦华涂完小指甲的最后一点颜色,轻巧地吹了吹,然后盖上指甲油的盖子,拉开存了许多瓶瓶罐罐的亚克力抽屉,把指甲油放了回去。

玻璃和硬塑料之间的碰撞声响成一片,噼里啪啦,很欢快的响动。

丁妍也撕下面膜,用剩余的精华草草涂了涂手臂,最后把那张淡黄色的假脸揉成一团,丢到自己的垃圾桶里。

垃圾桶是新套上的,面膜下滑到底部的一路上,全是窸窸窣窣的塑料声音。

司璇看着她们,一连串的噪音早就把自己刚才的那句质问扯碎焚化了,刚才一瞬间冒上来的怒气被松松垮垮地一堵,成了颗哑弹,叮叮当当落到地上,不但没伤着人,还把枪管加热得滚烫。

她在上大学之前,不是没被针对过,只是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站在彻底的孤立无援的局面之上。

一开始她还有过搬出宿舍到外面住的念头,但学校二十分钟路程之内的一居室房租价格在四千到一万不等,她从上大学开始就没问家里要过生活费,根本无力负担。

好在寝室里的事态只停留在目前这个层面,除了正面的被无视和背后的言语暴力之外,并没有上升到肢体间的冲突。

也就是说,她除了偶尔的玻璃心受创之外,根本毫发无损。

深吸了一口气,司璇转身打开自己的衣柜,把曲秀婉给她的包塞进去。

衣柜里原本就有不少曲秀婉送的东西,几乎从来没用过,品牌从Dior到Gucci再到COACH,都是所谓的“新款”“限量”“适合年轻人”,李梦雪在她在或者不在的时候大概都一一质检过,偶尔还被撞见过不问自取。

然而除了曲秀婉之外,还有年文文给她买的东西。

司良哲在离婚两年之后遇到了同样离异的年文文,大概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年文文是和曲秀婉截然不同的那种女人:长相单板、踏实能干、朴素节俭,完全符合刻板印象中的农村妇女。

婚后两人带着各自的女儿生活,司璇六岁,年瑶两岁。

说起来,年文文比起曲秀婉更像她的亲生母亲,甚至是完美的母亲:她往内要操持家务精打细算,往外还得陪着司良哲一起打拼,一路看着他半死不活的工厂一点点有了起色。

司璇七岁,她带她一节节体验兴趣课,领着她走上大提琴演奏的道路。

司璇中考高考,也是她每天到学校送饭,带她到各地比赛,到中央考级,到申城校考……

可以说,作为母亲,年文文已经做到极致,对她比年瑶还要上心。

只是上了大学、知道曲秀婉当年的事情之后,司璇的心态变了。

每一次假期回去都会发现:司良哲、年文文、改名后的司瑶和九岁的司珵,他们才是天生的一家人。

她长得和曲秀婉太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和他们太格格不入。

而衣柜里那些snidel连衣裙和她人生中的第一双Christian Louboutin红底鞋,是年文文在她不伸手要生活费之后,主动找代购买了寄给她的。从尺码到剪裁,无一不合适。

可在家里,不管司瑶为了一只Mac的口红和她大吵大闹多久,年文文都绝不会给她买。

司璇知道年文文对她很好,却也改不了,有时候会羡慕司瑶那样的不被满足。

人对自己亲近的人,不需要那样背着包袱示好,可以无保留地释放自己的情绪。

而年文文对她太好、太体贴、太温柔。

衣柜本来就已经很满,不把那两只包的包装盒拆开,司璇关不上柜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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