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今天不看书(四艺花娘之三)(23)

走近窗边,善若水望着窗外,依稀能想像,腾铎硕长挺拔的身形在四合院走动的模样。

当他在庭院中舞剑、练武时,腾铎会将他粗细匀称的辫子圈于颈上,耍着一招招让她眼花撩乱的武功招式,让她为他崇拜、喝采。练完武之后,她会怦然心动地为他拭去脸上的汗水,而他会深情款款地看着她,再赏她一个啄吻……

或许只是这样平平淡淡的生活,但她甘之如饴!

也不管翔韫听不听得懂,她叨叨絮絮喃着。“临行前,我在他的戎装上缝坠上大师傅给我的吉祥厌胜钱、护身符是大佛寺众神的庇佑……他不会死的。”

翔韫握紧双笔,眼底落入她纤柔的背影,费力压抑着心头的波涛汹涌。

大冷的天儿,他竟觉得热血沸腾。

“我相信他不会死,你信吗?”氤氲的水雾弥漫在她的眸底,善若水回过身,对着翔韫扯出淡淡的笑。

翔韫原以为气质文雅荏弱,需要人保护的善若水会禁不住打击,没想到……她竟会带给他如此坚强乐观的反应。他错愕、震惊地挤出一丝笑意,或许就是因为善若水的温柔坚强,她与腾铎才会打破藩篱成为一对。

好半晌,翔韫才轻敛眸回过神道:“我也不信,那家伙没那么脆弱。”

善若水深吸了口气,唇边扬起一抹感激的淡笑。“谢谢。”

喉头一紧,翔韫一时无语,这当下,谁都无法若无其事,当没发生过事一样。

一股难忍的冲动扬起,他站起身来道:“好了,我该走了,只要有进一步的消息,我会差人通知你。”

见善若水跟着起身,翔韫再开口。“别送我了。”

“那……贝勒爷慢走。”

一阵寒风吹来,善若水站在门扇边,看着翔韫走进雪里的背影,蓦地觉得好冷。

“腾铎……”当一股雾气氤氲了善若水的双眸,视线跟着蒙眬浮动时,她慌忙闭上眼睛,安抚自己。“没事的……没事的……”

连下了几日雪,持续了好几日的阴霾天色,在一早露脸的冬阳下,幽冷的空气登时趋缓了许多。

一早小春菊便和眫大婶上市集去,说是入了冬,要多买些食材帮她补补身,福伯则到煤行添购生煤,冬天到了,为了暖炕,煤的用量跟着增加。

而这原本就幽静的四合院,更呈现着一片死寂。

善若水轻叹了口气,瞧着暖呼呼的阳光映在雪上,随意取了件外褂,恍恍惚惚走到院子里,坐在以往看着腾铎练武的青石阶外,晒着阳光。

善若水出神了一会儿,一阵寒风过来,她不由自王打了个寒颤。

本来想折回屋子里再披件暖袄,但一起身,眼底映入布穆绮充满敌意的怒然神情。

“你又来这里做什么?”善若水懊恼地轻蹙起眉,声调冰冷似雪,连礼教都省略了。这几日来为了腾铎,她的心痛得麻木,沉重的思绪此刻再也无心力去应付任何人。

布穆绮拧起眉,向前吼道:“都是你、都是你这妖媚的狐狸精带煞,腾铎才会死!”她处心积虑,好不容易让阿玛和皇上感觉到她愿意委身嫁给腾铎的心事,没想到阿玛竟同她说,腾铎殉职了!

最让她呕气的是,皇上竟要将她指给恶名昭彰的敦至贝勒!

相较于她的激动,善若水波澜不兴地淡扬起眉,坚定地开口。“他没死!”

“腾铎死了、死了、死了!”凤眸微眯,布穆绮气得猛跺脚地扯喉嚷着。“你想自欺欺人霸着腾铎多久,我阿玛已经同我说了,腾铎殉职了!”

善若水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对她的无理取闹不为所动。“如果格格生完气就可以走了,我累了。”

见她神情仍旧茫然沉定,布穆绮再也克制不住,发出一声尖叫,迭声嚷着。“我要你给我离开这里,滚出京城,永远别再让我看到你!”

天底下还有比这个更可笑的吗?善若水忍不住弯唇讪笑了声。“凭什么?我是这四合院的主人,该离开的人是你,不是我。”

“凭我是格格,是亲王的女儿!”她答得骄横,答得理所当然。

她身份娇贵,要风是风、要雨是雨,看谁不顺眼就能除掉谁,从小便是如此,没人敢违逆她。

“我不走,这是我的家!”善若水态度温和却坚决,低哑的软嗓里有着一股动人的坚定。

腾铎说过,要她等他,就算今日腾铎的安危难测,就算没正式明媒正娶的仪式,这一辈子,她认了死扣,她只属于他一人,只等他一人!

她不要锦衣玉食的生活,就算一直留在四合院也无妨,只要在这平平淡淡的日子里,偶有他做伴,她就心满意足了。

“家?别笑掉人大牙了,窑子出来的就该回窑子。”悲怒交集,布穆绮愈瞧她愈火大。

善若水瞥了她一眼,镇定情绪,武装起自己地淡道:“那又如何,得到腾铎的心的人是我,不是你!”

“给我走!走啊!我不想再见到你!”布穆绮闻言,脸色为之大变,见她文风不动地杵在原地,布穆绮将她猛推出门。

善若水原本就不舒服,教她这一使蛮,竟虚弱地任她将自己推出宅门外。

寒风更冷,冷冷的雪落在肩上,善若水茫然地移动着脚步,麻木地走进落雪里。独自踽行在雪地中,善若水的心愈来愈不安。

这几日来翔韫没再给她任何消息,是不是……腾铎就像布穆绮说的一样……死了……或许有些傻气,有些自私,但她不由得想起与腾铎初遇时,被风吹翻开的书册上那一首柳永的“定风波”──

早知恁么,悔当初、不把雕鞍锁。向鸡窗、只与蛮伐象管,拘束教吟课。

镇相随,莫抛躲,针线闲拈伴伊坐,和我,免使年少光阴虚过。

是啊!早知道如此,她后悔当初没有把腾铎的马锁住,不让他走。把他关在书房里,只给他纸和笔,将他管束起来,让他把做诗、填词当作功课去完成……

打住了思绪,她不敢再想,走走也好!布穆绮气消了就会回去,而天气冷得彻骨,走一走,也许她的思绪会因此更清晰。

思绪悠悠恍恍、神魂迷离之中,有张温雅的柔美脸庞,牵扯着他几要随风飞走的思绪。

仿佛有个柔柔的软嗓在耳畔回荡着──

将军,我说三国的故事给你听……

虚弱地扯出一个笑,他的唇动了动。“我……不看书……”

将军,我会等你,像以前在四合院等你的每一天一样……真心真意、无怨无悔的等,你要平平安安回来……

“傻姑娘……若……若水……”

思及脑中那柔美的形影,腾铎再度睁开双眼,瞬间脑中有片刻混沌。

“唉呀……老头子,他醒了、醒了!”杵在腾铎床边的老妇扬声唤着。

穿着灰色开衩羊毡长袍的老者抚了抚胡,赞着。“呵!不错、不错,这年轻人命真大。”

腾铎躺床榻上,努力拼凑着耳里的话,疲倦地问。“这……是哪……”

老者闻言,走向他道:“年青人,咱儿姓古,是大夫。”

“大夫……”腾铎努力回想着,想起那三支冷箭嵌射进胸的感觉,不由得蹙起眉。

老妇闻言,眉开眼笑地接着开口。“军爷儿好福气呐!要不是这吉祥厌胜钱,说不准军爷儿真要一命呜呼见阎王老爷去了呢!”

听到这陌生的词,他心头一震,瞬间有些错愕。“吉祥厌胜钱……”

老妇莞尔一笑,把由破损的胄袍里取出的吉祥厌胜钱递给他。

“喏!军爷儿有个好妻子呀!要不是她替军爷儿的胄袍里缝了个吉祥厌胜钱,为你挡了铁制的镞头,后果不堪设想。”

腾铎接过那坠着吉祥厌胜钱的护身符,心窝泛着诡异的痛,是一种感动揉着心酸的五味杂陈。他真的没发现,善若水的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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