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楚怆然听着众鬼七嘴八舌的议论，活脱脱成了动物园的珍稀物种。

“那个，我还有事，打扰各位休息了。”他朝众鬼礼貌地打了个招呼，急匆匆地快步走过一个个坟坑，继续搜寻可疑之物。

奇怪，这么重的怨气，怎么找不到恶鬼？

他凝神放轻了气息，一股说不出的感觉让他一惊。

“哇！我碰到稀有猎物了耶！”孩童的声音突然响起。

瞬间出现的怨气如泥潭般牢牢定住楚怆然的双脚，向他的身体缠绕，却被他身上的符咒挡住了。

“好麻烦，饿死了！”孩童的声音再次从怨气里传来，露出不满的情绪，“哥哥，你好香啊！可以让我尝一口吗？就一口！”

楚怆然瞧了瞧身上的怨气，拿出装符纸的小包放在地上，嘴角上扬，亲切地邀请道：“可以啊，吃吧。”

怨气开心地抖了抖，肆无忌惮地把美人连头带脚整个包裹得严严实实。感受到冰冷的怨气隔着薄薄的衣服在身上游走，楚怆然止不住地身子一颤。

与此同时，在他装符纸的小包里，一张符咒诡异地燃烧起来，火焰是鬼火般的幽绿色。

【检测到出师任务，判定由驱鬼师玩家开启幻境成功！】

【幻境剧情正式开启——

各位玩家已全部到位!

人数：1/1

提醒：由于驱鬼师开启幻境，无幻境提示。

注意事项：禁止任何违背“驱鬼师”职业的行为！】

楚怆然和那团怨气凭空消失，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山还是那座山，但是没有了坟墓和拆迁留下的废墟，取而代之的是郁郁葱葱的树林。雨细细密密地落下，打在山里的绿叶上，发出“啪嗒”的声响。空气里笼罩着淡淡的雾气，潮湿的泥土味扑面而来。

这里是哪里？

正准备享用送上门的美味，怨气突然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他们的脚下是一条简易的小路，泥土里混杂着绿色植物的残渣，像是很多人走过太多次而一步步踩出来的。

“你叫什么名字？”楚怆然在一旁问道。

怨气吓了一跳，要吞噬的人竟然完好无损地在旁边看着自己，害怕地没敢吱声。

“啊，抱歉，”他继续说，“本人体质特殊，是吞不了的。”

楚怆然看清了怨气原本的模样，是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

男孩忽然不作声地打量着四周，然后定定地看向山里的某处，走了过去。

五分钟后，他们来到了一处巨大的矿坑边。依据游戏对幻境的设定，这里是男孩生前记忆中的场景，是他成为恶鬼后怨气的源头。

楚怆然想起了小摊贩们说的关于灵禅寺的事。

那件事闹得还挺大，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有不少人记得，据说最初也是因为这事才修了灵禅寺。

此刻，当年的景象仿佛重现。

巨大的矿坑像是陨石坠落砸出的凹陷，吞噬了山坡将近一半的区域。站在矿坑边往下看，三十米的落差下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人流沿着固定的道路进入坑洞的最深处，搬运沉重的泥石出来。

男孩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认出这里是爹娘工作的地方。

“爹爹！娘亲！我在这！我在这啊！”他急切地大喊。

男孩无论怎么前进还是在矿坑边，踩不到下去的木头台阶。他急了，“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楚怆然轻轻地把手搭在他的肩上。

泪水瞬间糊住了男孩的双眼，但是他依旧固执地盯着坑底，带着哭腔嘟囔：“呜呜！为什么看不到？为什么过不去？”

他一哭，怨气立刻从矿坑底涌上来。

怨气笼罩住两人的身体，断断续续的人声从里面传出。

“咒死的！这孩子是煞星！”

“生下这么个祸害，真是造了孽！”

“要不是因为你个小崽子，我儿子也不会干遭罪的活！养不活么，卖了一个就是！呜呜，儿啊儿媳啊！怎么就这么没了啊！”

“哥啊！嫂子啊！你们命怎么那么苦啊！”

“这一家干活的都走了，留下个没用的破小孩，我可不要！”

“哎呀，真可怜！这么小没了爹妈，可惜我还有一家老小要养活，顾不上啊。”

“妈，我真的不行，天天上班都没个假。哎呦，不说了不说了，老板安排工作，我先挂电话了！”

“嫂子的娘家不是还有个妈在嘛，送到那边也有个照应，而且老人一个人多孤单啊。”

……

杂乱的话语如纠缠一团的黑线梗在心头，惹得人烦躁不安。

楚怆然伸手捂住男孩的耳朵，柔声说：“别听。”

过了一会儿。

怨气里终于浮现出一抹脆弱而温暖的亮光。

阳光从枝桠间洒下来，形成一个个圆斑。年幼的男孩蹲在树荫下，拿树枝拨动着地上的蚂蚁。

“快回家吃饭，乖孙！”

男孩听见身后传来的呼唤，转头看去。

“外婆今天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肉哦！”

秋收的田地里，白发老人佝偻的背影静静地立在半人高的金黄浪潮里，望向男孩的眼中尽是温情。

“外婆，我马上来！”男孩嬉笑着跑向老人。

“慢点！乖孙，别摔着！”

远处。

砖块搭建的瓦房上有一群嬉戏的麻雀。

“啪嗒——”

亮光灭了。

怨气里的人声渐渐化为了男孩的心声。

“又不是我的错！”

“为什么我不能活下来？”

“为什么偏偏是我被亲人抛弃？”

“是我死了爹娘，而他还活得好好的？”

“这么不公平！”

……

群蛇般的怨气彼此纠缠，最终显现出一个肥胖扭曲的中年男人的脸，七窍不断翻涌出一团团黑色的血块。

楚怆然勉强辨认出那是曾经的矿场老板。

“所以我把他吃了！哈哈，我吃了！吃了！吃了！吃了！我厉害吧，哥哥！”

原本安静的男孩突然疯狂大笑着咬住了楚怆然的手，竟咬出了血。

【系统：玩家生命值下降至50/60】

楚怆然疼得抽了口气，马上起身远离。

男孩的眼白消失，黑黝黝的眼瞳里流出血水，身形也变得模糊，散出丝丝怨气。

怨气像闻到血味的鲨鱼，一股脑地朝他受伤的左手冲来。伤口立刻被撑开撕裂，鲜血不断从裂口流出，沿着手心淌下来。

【系统：玩家生命值下降至40/60】

第4章 青烟燃，冥使来

天上的雨势变大，宛如坚硬的小石子般打落不少绿叶，直直地砸入矿坑，掀起一阵泥沙。

楚怆然感到强烈的震动——地震发生了！

矿坑里骚动起来，人们匆忙收拾手里的工具，跟着领头的工长朝矿坑上方走去。

山顶的泥沙裹挟着沿路的树木向矿坑冲来，倾泻而下的“瀑布”短短几分钟便填满了矿坑。

一部分人还没来得及呼救，就被泥石流严严实实地埋进泥沙里，硬生生窒息而死。另一部分人被拍击着撞向山体，肉体在与坚硬石块触碰下粉碎，落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怨气在矿坑上空聚集，越来越浓重。

早已死去的人们从泥沙里一个个钻出，身体的关节以非人的姿势扭曲着，低垂着头佝偻着身子朝坑外爬。他们伸出一双双手抓向楚怆然的方向，想把他拉下去。

无数双手的拉力一下子把楚怆然拽倒在坑边，干枯的指节像盘根错节的老树根牢牢钉住他的双脚，然后沿着小腿攀爬而上。

他半个身子都悬在空中，只剩手臂岌岌可危地攀着坑边的泥土。

“来吧。”

“来吧，和我们一起。”

“我们会让你开心幸福。”

……

怨气化作的低喃在他的耳边不断回荡，如同诱人疯狂的诅咒，搅得脑海里一阵阵眩晕，意识里瞬间仅存“不让自己掉下去”这一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