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痴记(七连环系列)(13)

“阿棋该好好谢一谢齐先生的好心。”

“那倒不必。”齐先生一摆手,宛如佛祖渡众生一般,“这社会呢,便是这般,上便是上,下就是下,上下贵贱之分是打不破的。”不要抱持什么飞上枝头做凤凰的念头为好。

“阿棋谨记先生今日所说。”不过呢,她倒偏要打破这上下贵贱主仆之分给他们瞧上一瞧!

路,是人走出来的。

她的人生路,由不得无关之人指三道四!

一切,尽掌握在她自己的手中。

方形青砖,朱漆大门,高耸门楼,雄壮白狮。

从外貌看,尉迟主府还是四年前的老样子,并没有因家道的中落而形如秋来之草,衰落不已。

只是,踏入府门,眼光所及之处,陌生而又熟悉的景致,倒真给她一种似是而非的感觉了。

成片清雅的兰花不再,隐者之气的珍稀墨菊也消失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招摇的俗丽牡丹,诱人的浓香金桂——当然,时节尚属于冬嘛,一路行过只有光秃秃的树枝乱蓬映入眼中,倒是别有一番风景——大煞风景啦!

就说了,她不想来这尉迟主府啦!再也寻不出一丝幼时在这清雅别致的府中赏玩的记忆,只给她更加厌恶的理由。

简直浪费她休眠的大好时间!

难得今日是晴天耶。

啊……好想睡。

“阿棋。”

真的……睁不开眼了。

“阿棋——”

能不能稍微眯一眯?

“阿棋!”

呃?

耳边的雷霆爆吼,一下子惊跑了她的睡意,迷蒙的双眸瞪得滴溜溜圆,清亮亮地映出一张铁青的俊脸。

“尉、尉迟?”好像不妙哟。

第35节:棋痴记(35)

“给我精神一点!”恶狠狠兼咬牙切齿地贴上她的耳飞快地低吼一声,尉迟闻儒真的真的很不爽。

“好哇好哇。”她立即从善如流地笑眯眯,眨眨圆圆的杏眸。

“好什么呀?”被打败地竖起一指,将冲自己讨好地笑眯眯的圆脸转向前面三步处,无奈地一笑,“还不给大哥二哥问声好?”

“拜见大公子、二公子,奴婢给两位老爷请安了!”够礼貌了吧?

“你不要再冲我傻笑了。”无力地一叹,尉迟闻儒极具耐心地又将那张小脸转向前方,“大哥问你话呢。”

“啊?真的吗?”阿棋立即眯眸笑嘻嘻地,一副感激涕零的滑稽样子,“原来大公子还记得奴婢啊!奴婢简直太感动了!呜,我哭一哭好了!奴婢真是太高兴了!呜,太高兴了!”哼哼,几年前,这两位公子可是从没正眼瞧过她哟。

“呃,阿、阿棋,你长成大姑娘了。”已显中年福态的尉迟望儒勉强地一笑,对眼前小姑娘的伶牙利齿很是不习惯。

其实也怪不得他,年龄毕竟有一定差距的。当年尉迟老太爷是老来又得一子,尉迟闻儒与两位兄长整整相差了两轮,老大家的长子比这位小叔大了三岁呢。

“阿棋,虽然你自幼卖到咱们尉迟府上,同三弟一起长大,形如一家,但该有的主仆之分,你还要偶尔记得才行。”尉迟念儒不悦地板着脸,十分看不惯这小丫环的无礼样子。

“是,二老爷教训得是,阿棋是尉迟家的奴才,这奴才本分一定要的,奴婢一定牢记二老爷的教诲,不给尉迟府丢脸。”嗤,满嘴仁义道德,一脸的自视清高,可肚中不依旧盛了一桶虚伪?

“嗯,还算有点样子。”捋一捋颌下的长须,很有读书人清然之貌的尉迟老二淡笑着颔首,一双细眸暗暗绕阿棋几圈,算计的精光不泄半分。嗯,人虽长相普通,但懂账会经营,要了她也不算吃亏。

“二老爷,您不认识奴婢啦?这眼光怎总打量奴婢呢?”阿棋心中已恼,但因尉迟闻儒在场,不好发作。

“四年没见,阿棋却没什么变化,老爷我怎会认不出你,笑话笑话。”尉迟念儒干笑几声,立即收回围绕阿棋打转的视线,转而面朝亲弟,热切地一笑,“三弟,咱们兄弟三人许久不见,去聊上一聊可好?”

“小弟自当领命。”尉迟闻儒凤眼漾笑,“两位兄长请。”

“好,去书房一叙如何?”

“乐意至极。”

“阿棋,你许久不曾回府来了,既然今日回来了,去找你旧日伙伴叙旧吧!”

“谢大老爷恩典。”笑眯眯地欣喜一礼,“那奴婢先告退啦。”

“去吧,去吧。”

笑眯眯地,阿棋转身行往仆房院落。

啧,若她料得不错,接下来三兄弟的闲“聊”一定与书坊有关!既然跟来了,岂有不听上一听的?

第36节:棋痴记(36)

暗中早已打好了主意,只等寻找到空子——去偷听一番喽!

06

“书坊与阿棋?”

“正是,二选一罢了。”

“此话何解呢,大哥?”尉迟闻儒细长的凤眼垂下,手捧香茗细细品赏淡然的样子,似乎并未听到一母同胞的兄长说了些什么。

“呃,三弟,我和你二哥商量了一番。”尉迟望儒力持平静以对,“四年前爹娘不幸仙逝,留下咱们兄弟三人相依为命,共撑家门。当初心疼三弟年幼,又要研究棋艺,所以不忍三弟同我们一样为家操劳,以免耽误了三弟。”

“是啊,为了寻个借口让三弟认真钻研棋术,我和大哥才忍痛请三弟离府独居,并将五间书坊划在三弟名下。”尉迟念儒迅速接口,谆谆诱导,“而今三弟已成年了,咱们三兄弟也该好好议一议咱们尉迟家的产业,认真分担一回了。”

“咱家虽说不是什么大贵之家,但总算也可称之为小康之门,只留几间小书坊给三弟,为兄心中实在过意不去。”尉迟望儒讲得颇为沉重。

“那依两位兄长的意思呢?”他虽沉于棋艺,但并非是不闻窗外事,关于近年来两位哥哥的经济状况,他多少也有耳闻。

大哥望儒育有两子,俱是一心想求取功名的书呆子,对家中事从不关心,只与一帮秀才整日饮酒作对,大谈志向;二哥念儒只有一女早已出嫁,他十几年来为求一子已纳了三房小妾,偏大妻又善妒,更于前年因为再纳小妾一事大吵大闹,一怒之下跳井而亡,娘家不依,几要与二哥闹上公堂……记得爹爹在世之时,曾私下对他讲:这尉迟家业怕是要败在你大哥二哥手中,等我死后,你便搬出府独居吧,免得被他二人牵连了。

也是因此,他才在爹娘不幸仙逝后便顺了两名兄长之意,只带了江氏母子与阿棋搬出主府,对于兄长偏心地收拢了尉迟家大部分产业,只将五间小小的书坊分到了他的名下之事毫无异议。

他年纪虽幼,但长年有围棋相伴,对于什么富贵荣华其实看得极淡,只要能平安度日、不愁温饱便好,大富大贵于他并无诱惑之力。

于是,四年来守着五间小书坊,伴着阿棋也过得舒心、幸福。

可而今来看,一切似乎又要变了。

“三、三弟?”为什么笑而不语?

“啊,大哥,对不住,小弟一时闪神,没听到大哥呼唤。”尉迟闻儒抬眸,扫了一眼各怀心思的哥哥们,淡淡一笑,“大哥有什么话请尽管说。”

“就、就是那五间书坊,我们想、想……”结结巴巴,在亲弟如常的微笑下,怎么也说不出早想好的话来。

“想重新收回主府?”尉迟闻儒挑眉,替大哥讲出来,“是不是呀?”

第37节:棋痴记(37)

“是,不、不,不是——我是说、说……”

“大哥,我替你说了吧。”尉迟闻儒复又垂下双眸,细细把玩着掌中的瓷杯,讲得极其平淡,似在讲别人的事,“大哥,你当初接手了家中的八百顷良田,单是每年的田租,已足够你以及两个儿子吃喝不尽了,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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