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春语(七连环系列)(17)

「即使--我真的迎娶了别的女人?」心,似乎被剖了一个口子,不大,血却哗啦啦地狂涌而出,在转瞬间便掠走了他的知觉与呼吸,「妳即使看着我迎娶了别的女人、妳即使看着我痛苦一辈子、你即使肯与我同生共死,却还是不肯选择一个答案给我?」

「我会陪你一辈子的,矢初。」她还是笑着,依旧很美丽很美丽的嫣然一笑。

呆呆地瞅着她的笑颜如花,他面如死灰。

心,这一次是真的寒了。

「那--好吧。」他俯首吻住她的笑花,将他冰冷的泪与她的泪混成一体,「既然我们想痛苦一辈子,那就至少给爹娘一个安慰吧。开春,妳去转告爹娘一声,就说他们的儿子同意啦,同意迎娶他们喜欢的媳妇进门,同意--同意娶一个不是开春的女子为妻。」

她有些木然了。

「开春,开春,多少年了,妳的愿望,我总会达成的啊,总是会达成的!」颤抖的牙齿,狠狠地噬住她的唇,将她不带温度的血红,融入自己的灵魂里。

他……只想要一个她,只想要一个她的啊--

于是,婚礼开始马不停蹄地筹办。

坐拥中原漕运七分江山的扬州霍家船运的少主,迎娶金陵富户水家的小姐,这婚礼。岂能简单潦草行事?扬州霍家之外的人是怎样猜测的,她从来不管,只是许久不曾操办过婚宴的霍家主府,种种令人眼花缭乱的琐事杂务,已快将她拖垮。这些年来即使身陪如山的漕运事务,她也从不曾感觉如此累人过,只不过是小小的一桩婚宴而已,她为何会这样力不从心?

「开春,歇一歇吧。」红着眼的三管事心疼地将一杯茶放到案头,轻喊埋首礼单中的女子,「还有好几天呢,这么心急做什么?明明那么聪明的人啊,怎么突然间这么的傻了起来!少爷对妳如何、妳又对少爷怎样?我们这些老人家最是清楚的啊,你们这到底是在闹什么别扭啊?」

一个是整日伏案埋首不言不语,一个早已戒酒的人却又开始流连酒楼茶肆,捧酒狂饮一心求醉!

现如今他真恨自己的一张乌鸦嘴,怎么真的给他说中了!

唉唉,他该被老天爷用雷劈啊!

「三伯伯,又辛苦您了。」开春抬起头朝老人家柔柔地一笑,双手捧起暖暖的热茶小口啜饮着。

「妳这孩子埃」为什么什么苦楚都自己咽下肚子去呢?「开春,不管妳和少爷怎样闹别扭了,可是这样地拿人生大事开玩笨却是万万使不得的埃听我这老头子一句话,妳就先软下来去给少爷个台阶下,少爷的脾气妳是最清楚的啦,只要顺着捋捋他的毛,他什么还不是听开春妳的?」

「少爷是顺毛驴子?」被老人家的风趣话逗得忍不住笑出声来,开春歉意地摇摇头,「就因为他的脾气我最清楚,所以我才不去找他别扭埃」她这次真的伤了他的心,他要怎样回报她都是被允许的。

「其实水玲珑真的很不错啊,什么都比我这个丫鬟强上百倍不止呢。咱霍府能有这么一位容貌、性情、家世都万里挑一的当家主母,其实也是咱们下人们的福气埃三伯伯,您啊,就安心地养您老人家的老,等我忙完这一阵子了,我也就算是大功告成,从此闲暇多了,开春就能有时间陪您下下棋子聊聊天的,其实我很是冀望着呢。」

「妳这丫头在说什么混话!」三管事红红的眼立刻弥漫了满满的雾气,不假思索地伸手便打了这个笑吟吟的女子一巴掌,他几乎大声吼起来,「妳才是咱们喜欢的少夫人啊!平白无故的,妳在做什么傻事,在说什么傻话啊开春!」古往今来,天下哪里有为自己喜欢的男子布置婚礼的傻女子啊!

「三伯伯,你……」从来拿她当心头肉小心捧着的老人家啊,竟然会打她?!呆呆地捂住被打了一巴掌的脸颊,如水般的眸子却漾出真心的笑来,「三伯伯,您的好意开春会铭记一辈子的!可是--」

「如果妳真的拿我当长辈,就听伯伯的,不要再这么强撑下去啦!妳少了少爷,少爷没了妳,你们两个哪里还能开心起来啊!」他们这些年看着,怎会看不明白这两个痴情男女的情意?!

「是啊,我不开心,矢初也不开心,我们在做傻事埃」她喃喃自语,神情飘忽,「我原本以为我真的很想得开的,就算那个水玲珑真的嫁了矢初,矢初的心也是我一个人的啊,我什么也不怕的,我更是什么也不会伤心的呢。可是可是……」

可是真的筹办起婚礼来了,她每时每刻的心如刀绞,却又是什么?她不想再为矢初筹办这场婚礼啊,她惟一想要的是她与矢初两个人的婚礼啊,她,到底在做什么,在做什么呢!

「听我的话,不要再傻下去啦,开春。否则迟早妳会后悔的呀!」叹了一声,老人家摇着头走了,准备再去劝那个顺毛驴子的大少爷改改主意。

迟早,迟早?

她没注意老人家的离去,却突然轻轻笑了起来。

如果早在十几年前她未曾入这霍家主府来,她又怎会平白陷落了自己的女儿心?如果再迟两年,属于她的幸福 便到她手上了啊!

迟早,迟早……

泪,潸然滴落在那大红的请帖上。

她不要矢初迎娶除她之外的任何女人啊,她不要!只要一想起矢初几日后就将不属于她所有,她就会忍不住地哭,一直地想哭。

这一辈子,明明要和矢初一生一世的,是她,是她啊!

身颤抖如风中的落叶,她倚著书案,低低地笑着,眼泪却是一直一直地流着,一直将她的心染上咸涩的滋味。

「只要妳一个字,我就不会要这一场闹剧埃」浓浓的酒气,从她的身前飘浮着,炽热的手掌轻轻地捧住她的脸,温柔地替她抹去一脸的酸涩,「开春,我只要妳,我只要妳嫁我的埃」

她不敢睁开眼,只依然低低地笑着,笑着,而泪却如泉涌一般。

「开春,告诉我,说妳会嫁我,说三日后的婚礼是我和妳的,说妳再也不会逃避,说妳真心要嫁我了,说啊,我求妳快说啊,开春!」

含着最诚挚的心,用着最虔诚的姿态,使着最微卑的祈求,高大的男人轻轻凝视着她,凝视着自己最最喜欢最最心爱的女子,乞求着,乞求着。

「这一辈子我都会在你身边的,上穷碧落下黄泉,开春只要矢初的。」她却似乎真的感受不到男人的无限深情,只肯合着眼,低低地笑着,呢喃着这一句。

「三日后做我的新娘?」他微冷下来,犹不肯放弃。

「这一辈子我都会在你身边的,上穷碧落下黄泉,开春只要矢初的。」

「妳--到底是……有没有心啊,开春?!」被再一次刺破的心,却早已没了可以再汹涌奔淌的液体,有的,只是伤心到痛无知觉的心死如灰。

「这一辈子我都会在你身边的,上穷碧落下黄泉,开春只要矢初的。」她猛地伸手抱住他,紧紧

地,使尽全身力气地抱住他,「矢初,矢初,我们就这样生活,难道不好吗?我们以前的开心欢笑,难道不是你心中最美最美的回忆吗?矢初!不要娶水玲珑,除了我谁也不许娶!矢初,矢初,我是最最喜欢矢初的啊!」

「最最喜欢我,却总不肯嫁我。开春,我会累,我会累埃」明明是心灵相交相知相通的知心男女啊,却又总是在最亲密的时刻隔着一条深深的鸿沟,他不想再用他全部的情感去猜测她一直躲闪着的心啊,他做不来,他再也做不来了8我累了,真的累了!」

她松开抱着他的手臂,怔忡地望着他痛苦的脸庞,愣愣地后退两步,与他拉开距离。

「开春,妳--」他同样怔忡地望着她,黯然无语。

「我--我--」哽咽的话语,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止住的哭泣一般的颤抖,「我这辈子只想要和你开开心心地一起长命百岁的埃」她,能说什么,她能够给他的许诺,只有这一句话啊,其他的,她还能如何?还能如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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