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婴海蓝(11)

她不过只是一名小小的侍寝的婢女而已,说穿了不过是遭人不耻的欲奴罢了,可平日的吃穿用度竟然可以与说书人的故事里那些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少奶奶们相媲美哎!想一想,还真真的可笑可叹可哀可怜哪。

怪不得那些姑奶奶们千方百计地想要找个富贵男人嫁,即便是做人小妾,却也只须伺候一个男人而已,总胜过迎来送往整日强颜欢笑哩。

拔根已枯萎了的干草,她咬进细白的唇里,依然仰首瞅着湛蓝蓝的天。

今日天气极好,阳光灿烂,灼人眼目。她不觉眯起凤眸,将手揽在眼前,却又瞥到了手腕间今早被人硬给套上的金丝绞玉玛瑙镯,不由厌恶地一撇唇,想也不想地便伸手摘下来,再毫不怜惜地往一旁的石头上一丢,才不管镯子是否会被摔坏摔断。

反正这铜狮关府家大业大,皇亲国戚的,什么也是财大气粗。哈,她还是这句话。

“也不知母亲她们怎样了。”

原先,她还能偶尔溜出府去偷偷探听一下母亲们的动静,可这被豢养了的两个多月来,她看似在这偌大的府邸中更加的来去自由,实际却是被限制了行动,在府中她乐意到哪里逛就去哪里逛,但想如前一年那样地偷偷溜出府去,却是再也不能了。

或许是怕被外人知道了鼎鼎大名的、皇帝老爷跟前最最大红大紫的关大将军、竟然会为了性欲而饥不择食地将一个无才无貌——更无处子之身的平凡女人纳为了侍寝——多受人嘲弄、更是多不足以为外人道的羞愧事啊,还是小心一些、不要走露了风声的好!

因此,她真的成了被关在关府的小小鸟雀,再也无法自行出门。

用身子换来的另一种自由,却也只是如此的“自由”。

“如果那位关大老爷这辈子找不到另一名‘有容乃大’的女人,我难道真的就要这样过一辈子了?”

啊,想起来就可怕啊!

先不说她那浪迹天涯海角、老吞砒霜坐化火堆风吹散的伟大理想,是不是从此再无可能实现的一日,单是现实的问题——应付那位似是有无穷无尽强盛欲望的关大老爷,她也吃不消啊!

“可恶啊!那天账房先生明明信誓旦旦地告诉我,说他平日里很是清心寡欲、不贪女色的啊!”想起来就真的好恼啊,那位看似诚恳的七先生其实也是心坏得很呢!

“想必当初他如此安慰我,是怕我被吓坏了死也不肯答应吧!”继续眯着凤眼儿看着湛蓝蓝的天,她自言自语:“还是因为以往总被无奈压抑着的性欲一旦有了淤解的渠道——便再也刹不住了?!”她大惊。

可千万不要是如此啊!

否则,依他正值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勇猛,她岂不是真的成了被牺牲的倒霉鬼?

“也幸亏他三五天才回府来一趟,更幸亏我还是有一点点手段的啊,幸好啊,幸好啊。”

话说的如此的庆幸,一想起他每每回府来的夜晚,腰酸腿痛的痛苦滋味立刻跃上了心头。

呜,早知如此,她当初宁愿留在母亲们身边,即便被当作布娃娃摆布,却也是想干吗便干吗自由自在的很哩,哪里象现在,完全是被当作了没知觉的布娃娃在使用啊——

她后悔了可不可以?

她可不可以去买副后悔药来吃吃?

小马驹讨好地卧在她身边,拿大脑袋轻轻摩着她的手臂。

“哎,也只有你了。”亲昵地搂住心爱的桂花糖,她满足而苦恼地笑起来。

女人啊,女人啊——

终究是逃不脱宿命的——吗?

....

远远地站在府后花园的小山之上,他遥遥凝着那懒懒地躺在枯黄的草地上嘴巴张张合合、自言自语不亦乐乎的女子,走也不是,留却更也不是。

“爷,冯姑娘看来是不能用黄金珠玉收买的哩。”

因为眼尖地瞧到了主子大人的尊容而急急奔过来的管家老爷,咋咋舌地看着那将价值连城的金丝绞玉玛瑙镯子随手往石头上一丢的豪气女子的豪气举动,再好奇地瞅自家主子无奈无所谓却似又含着半分苦恼的脸庞,不仅有点幸灾乐祸的小人嘴脸。

“就你知道?”他没好气地骂一句,摔一摔袖子,转身要走。

他是谁?他是关腾岳,是权重位高、几乎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铜狮关腾岳啊!自他有记忆以来,从来是他人来讨好巴结于他,从来没他特意留心、更加了几分取悦心思的人出现在眼前过呢——何况还是女人!

“我也知道啊。”略显苍老了的笑语,让他板着的黑脸更黑了一分。

“七先生,连你也来凑热闹?”受不了地叹口气,他重回身,墨眉蹙得死紧。

“呵呵,凑热闹可是不敢,只是见大人站在这里散心,便忍不住凑过来说句话而已。”顺顺颌下的一缕白髯,账房先生一脸的笑意。

“你要说什么?”

“说什么嘛——”瞥一眼一旁不住打手势的关飞,七先生沉吟了片刻,而后决定直话直说:“大人,您心里很烦是不是?”

“我在朝中一呼百应,平步青云,在家中又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有什么好烦恼的?”关腾岳扯动僵硬的面皮哼笑一声,眼却自有意识地又望向草地上同马驹玩闹在一处的女人。

好恼啊,连一匹刚刚降生不久的牲畜她也能与之玩闹不休,为何独独见到了他却总是笑嘻嘻油滑轻浮一般地无趣模样?!难道在她心目中,他连一匹牲畜也比之不上?!

“大人。”

“啊,您说,七先生。”猛地回过神,瞥到关飞两人有趣地望着他的眼神,他不自在地咳一声,脸微微发起烫来。

“大人。”经历了六十余年红尘人世的七先生假装没看到他的尴尬,只笑着说道:“您自幼便跟随老太爷习文练武,长大后又心在朝廷,不是外出行车作战护我中原疆土,便是在朝与主分忧、造福天下苍生,本就少有闲暇关注其他,更不要说是如平常人那般地来接触这红尘情事了。”指一指山下的女子,他意有所指地继续道:“大人从小接触过的女子,除了平日里伺候大人饮食起居的丫鬟们,便是皇上与众臣们赠予的佳丽美人——可这众多的女子对大人不是必恭必敬、便是唯唯偌偌,向来是千依百顺不敢违背大人一丝意愿——大人啊大人,您何曾见过如此特异独行的女子?”

关腾岳顿时心中一动,若有所思。

“这位冯姑娘,又黑又瘦的,哪里有一丁点女子该有的温柔本分?平日里又甚是油滑轻浮,大胆的言谈举止可是我从来没见过的耶!”关飞也插口进来,“爷,我猜你绝对不知道她的一个小毛病!”

关腾岳心中不知为什么,竟然在听完这番批驳之词后微微不快了起来,但什么也没说,也不阻止关飞的兴致,任由他说下去,而自己则认真地往下听。

“她喜欢喝酒,爷!”

“喝酒?”他愣住。

“是啊,每日一大早,要地不吃饭也行,只要给她一两杯的水酒,她就很高兴了——当然了,如果再让她吃上三五碗的米饭、两三个的馒头,她就更心满意足啦!”他从来没见过这么能吃的女人哩。

“阿飞,你胡说什么。”七先生不动声色地看关腾岳渐渐僵了的脸色一眼,淡淡打断关飞的比手画脚,“冯姑娘到底是女孩儿家,你说得太无礼了。”这阿飞!枉他白活了三十余年啊,竟然还是这般的孩子气!

“我说的是事实哎!怎么就无礼了?”

“如果我说尊夫人泼辣狂躁,平日里最爱吃猪蹄膀——咦,你皱眉做什么?”

“我妻子的性子喜好我知道,关七先生你什么事?”

自己的妻子被人如此毫无情面地批驳着说三道四,他能不皱眉抗议——眼一下子瞪向关腾岳——

啊!

摸摸鼻子,关飞心中有个模糊的念头呼之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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