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婴海蓝(9)

小马儿啊,等你长大了,我放你自由,任你去飞纵小溪长河,任你去奔踏林海草原,任你去无拘无束,任你去自在逍遥,好不好,好不好?

只当,你便是我。

你便是我罢。

淡淡苦涩的笑,由白的唇角,慢慢酿满了白的面颊,白的心,白的魂,白的生命。

身后怜惜似的两声轻叹,便似拂面的秋风一般,从白的容颜旁吹掠过,惊不起一丝的漪涟。

窗外,月光如水,即使她这新搬来的屋子中没燃起烛火,可借着明亮的月光,她甚至能瞧到摊在窗前桌上的书里文字。

隐隐约约的笑语喧哗从远处的院落里传来,仰首瞥一眼圆圆的月亮娘,她面无表情地吃上一口酥脆的月饼。

犹记得去年的八月中秋,她还被母亲们围在楼顶的凉亭里,兴高采烈地猜着盏盏精致花灯上的有趣字谜,吃酒划拳,一夜欢笑不归。

往事如昨,尚历历在目,转眼却竟然又是一年。

不过短短的三百多个时日,她由众星捧月而孤身一人,却又由孤身一人而再次地被众星捧月!

虽然这“月”,却是——

欲奴,欲奴,欲奴啊。

她不知为什么,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双肩抖动,吃吃地笑起来。

哎哎哎,倘若母亲们此时还在她的身边,她们怕是要被她这可笑的新身份而惊得花容失色、啊,或者是欢喜、还是终于出了一口心中已憋了五六年的怨气地拍巴掌庆祝一番呢?

真想将这消息告诉母亲们,好让她瞧瞧她们的精彩反应哩!

那一定会很有看头吧!

想到此,她乐得简直是快坐不住了,倘若她有飞天之技,是定要去看看的!

实在是受不了了啊!

从桌上爬起身来,将手中已被捏碎的月饼随意地一丢,她扯起摊开着的书册,准备回内房挑灯夜读去,免得再想这些无法实现的奢望。

身后门轻轻被推开的唧呀声响却在此时传进了她的耳,呆了下,而后重新将书册放回桌上,面皮上漾出笑嘻嘻的笑容来,她转过身。

“关大爷,您来了啊。”

门口,背手而立的高大男人,正板着威严正直的脸,微蹙着墨色的浓眉,漆黑的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见了她脸上轻滑的笑容,眉又蹙得更紧了下。

她却似没见到他阴沉似的脸色,只笑嘻嘻地躬身行礼,“奴婢已等了您好久了耶,几乎是夜夜盼您前来盼得夜不能寐,您不是要奴婢侍寝吗,那为什么竟然好几天的不搭理人家?”

偷眼望去,果然见他的脸色再沉下了几分。

心中,登时更开怀了起来。

嘻嘻,他既然强要她成为侍寝的欲奴,她自然就遂他心愿喽。

似乎皱眉看了她好久,他才淡淡地跨进门里,反手将门关起,再慢慢地走近了她。

他似乎还从没仔细打量过她。那晚他隐身马厩暗处,终于寻出了她的真面目,她的洞察人心曾让他吃惊,还没等他开口说些什么,她竟然已聪明地知道了他的心意,只用这笑嘻嘻地的模样对着他耸了耸肩。而后那有孕的枣红母马恰巧发出临产的痛苦嘶鸣,她于是再也不看他地便奔进了马厩!

一夜的紧张,他一直沉默无言地站于她的一侧,看她慌乱却又极是有条不紊、笨拙却又熟练十分地与母马接生,那耐心而细致的温柔神情,是他从不曾从其他女子身上见到过的极致——美丽!

美丽!

他微低头,看着她只到自己胸口的纤细身躯,看着她依然又黑又瘦的小尖脸上轻浮油滑的笑容,他刹时有了短暂的迷惑:他那时刻如何可以将她看成了美丽的女子?

“关大爷?”她微仰首,笑嘻嘻地回望着他。

他不自在地在她笑嘻嘻的视线里收回了审视的目光,咳了声,他道:“与我更衣。”

她的回应却是——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而后转身走掉了!

这女人——这女人!

奇异地,他却没有恼怒,而是跟在她的身后,走进了她的卧房。

向来,无论是更衣梳洗还是沐浴,他从不曾自己动手过。可这一次,他竟然在这小女子的似笑非笑里,自己动手解去了身上的衣袍!心里不知是何滋味,他摇摇头,伸手,竟然有了想抱一抱她的念头。

可是,他再一次地落了空。

那总是笑嘻嘻着的女子,已然自己坐卧到床榻上去了!留给他的,依然是她的背影!

心头,再次滑过某种异样的悸动。

女子回首,依然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手腕拂过肩头,穿过窗纱的月光下,蜜色的肌肤便显在了他的眼睛里。

气息突然不稳了起来,强压着胸腹间渐渐贲起的激烈热流,他在她的似笑非笑里,慢慢地走近她,心里则在不断地说服自己:他将她留在这里,他来这里,不正是为了他的——情欲吗。

侧身,坐上床榻,手指轻轻地贴上她又黑又瘦的小尖脸,入手的滑腻,让他不由喉口紧缩,胸腹间的热流更炽。俯身,他想用唇去感受那份滑腻的香甜滋味,他想用躯体来感知这份再也无法隐瞒的悸动,胸口却传来冰凉的抚触,回神,他竟然已被这似笑非笑的女子推倒在了枕被之间。

“关大爷,男女交合,并非只有男人主动啊!”

他微愕,不知是为了她胆大的举止,还是因为她惊世骇俗的言论。

“男女交合,鱼水之欢,巫山云雨,帏房之私——”她跨坐在他的腰身上,微冷的十指慢慢抚摩过他炽热的胸膛,喃喃自语似的笑瞅着他隐忍情欲的脸庞,缓缓俯下身来,细白的唇瓣轻啜他的嘴唇,将最后的低语吹入他狂乱的气息里,“其实,都是男人泄欲的借口罢了啊。”

他没听清她最后那句笑也似的哼叹,只有些激动地伸双手搂上她的软腰,想将她翻身覆在自己身下,但她却执拗地与他的力量相抗衡,细细眯着的凤眼儿笑着缓缓打量过他的身体——便在她似笑非笑的目光里,他突然忘记了自己的坚持,黝黑双眼复杂地凝了她的笑脸好久,终于慢慢合起,开始用全部心身感触她主导的热情,迎接她主动给予的极致欢愉。

月光下,炽热的感知里,他的心,不知为了什么,竟然柔软似水。

第四章:

这二十年来,她也不知如何养成了她现在的性子:遇事从不服软,更不会因受辱而自残,她似乎天生就有一种不屈的固执,一种可怕的固执,所以不怕做出惊天动地的事来。

犹记得多年之前,一向嬉笑度日、玩闹着打发无聊光阴的她,遇到了生平第一次的抉择:一时的荣华富贵、显耀宠怜,一世的自在逍遥、无拘无束。

倘若是别的女子,别的出身处身同她一般的女子,怕是想也不想地便会选择了前者吧?毕竟,身为女子,这一生一世所求的,所能求的,也不过是能有一处遮风挡雨的歇身所在,能有一世一生的温饱。再多一点的奢求,也不过是能有终身可以托付的良人而已。

有栖身所在,有肚腹温饱,有良人可依。

之于女子来说,已足够,已是全部。

女子,女子,女子啊。

她是女子,自然也有女子们的所求啊。她,也求能有一处遮风挡雨的歇身所在,也求能有一世一生的温饱——却仅此而已,再无其他。

是女子,该是寻到一生一世可以倚赖的良人为最最崇高的目标吧!

或许的确便是如此的吧!天下间的女子任哪一个不想找到可以放心托付终身、可以放心交付一生情感心意的良人呢?

那么,当这人世问几乎所有女子都无法拒绝的那最尊贵的栖身所在、那最精致的温饱暖衣、那最可倚赖的良人出现在你身前时,是女子者,该如何?

该是想也不想地便投身而上,从此荣华富贵显耀宠怜享受不尽罢。

只可惜她的出身处所,让她看多了凡世间的冷暖人情、让她明了了人性的卑劣可耻,让她悟透了这红尘间的凉薄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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