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云记(七连环系列)(14)

“哦。”想了想,她先摇头,而后再回想起这一路之上,他们对那些可怜的人伸以援手的事,便肯定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很对。”

他但笑不语。

“云遥,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如果想帮那些可怜的人,不用送饭送衣服给他们,最最有效的法子是送银子给他们?”眼前猛地一亮,她将手中的小银块用力地一握,有些激动。

“是啊,你说得也很对呢。”云遥笑着伸手,即使双眼依然不能视物,手指却准确地点上连翘圆圆的大脑袋,怜惜地轻弹了下。

“那我们就送银子给他们——可我们哪里有那么多的银子啊?”猛地想起这最重要的问题,连翘晶亮亮的眼顿时又暗了下来,“我们这一路上吃的住的穿的用的银子都是我爹爹留下来的那些,可现在已经快没了啊。”

“连翘,我问你,当初你爹爹从哪里得来的银子?”

“山上山珍很多的,这些银子好像是爹爹拿我们吃不完的山参啊兽皮啊什么的从小镇换来的吧?”连翘想了下,自己也不敢很肯定,“爹爹说过,在我们山上,这小白石头块的用处不大,山里人都是靠山吃山,吃穿大都是从山林里得来。但如果要用到的东西自己做不成就要拿猎物到山下小镇去换——我记得前年我爹爹背着我们猎到的一只山猪到山下小镇去,一天后背了好大好大一袋子的白盐回来,我到现在还没吃完呢——”

“连翘。”云遥笑着打断这小山里人的滔滔不绝,伸指再轻轻弹了她额头一记,“我只是问你,如果我们想要有这银子,该做些什么。”

“回山上啊,你是说我们要自己动手找东西来换它?”

“我知道你很聪明的。” 笑着点头,云遥越来越惊奇,这看似清水似的小女孩啊,却也是聪慧的呢。

“可是,我们有什么东西可以来换它呢?”他们吃的穿的住的行的全都是靠它换来的呢,如今,他们该拿什么来换它呢?

“我们有手啊。”修长白润的手指,轻轻在她眼前晃了晃。

“手?”看着他漂亮的手指,再看一眼自己短短的麦色手指,连翘快被他慢吞吞的话惹烦了,“你到底要说什么啊?可不可以说快一点?”

“我——”云遥这次忍不住苦笑了声,“我是说——连翘,这样吧,我一时怕也说不清楚,我做给你看好不好?”

“做给我看?”怀疑地瞅着他幽深的双瞳,连翘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这个根本看不见的人。

“是啊,你不要着急,我做给你看。”他再弹疑惑地瞅着他的人额头一记,神秘地笑了起来。

其实,也该是时候了,让这小丫头知道他到底是怎样的人,他,是做什么的。

☆☆☆

他所说的做给她看,竟然是每日里领着她、或说是她拉着他的手在这个名叫扬州的镇子上走来走去。

“这里果然也有间小小的寺庙。”顺着路人的指点,连翘拉着云遥慢吞吞地爬上一座小小的山,停在一座看上去很久很老已经快塌了的小庙前,再次不解地望他一眼,“这已经是我们找到的第九座庙堂啦,你到底要做什么阿?”

“连翘。”他笑着握握手中暖和的手腕,要她少安毋躁,“这寺庙的山门上可有匾额?”

“哪座庙门上没有匾额啊?”她第九遍回答他,抬头看那已经摇摇欲坠的破旧小匾,皱了皱眉,“你不会是说这匾子的后头也藏着那种竹筒子吧?”

这几天来,他领着她在扬州城里里里外外地寻找着山门上有牌匾的寺庙,不管庙大庙小,只要看到寺庙的山门上有牌匾、便要她说出牌匾的大小以及离地面的距离,而后瞅一个四下无人的时机,他便试着一纵而起,将那牌匾摸索上—两回,像变戏法似的也不知从哪里抓出一个约莫茶碗粗细的竹筒子来。竹筒有的干黄斑驳,似是已有些年头,有的却是翠绿依然,似乎才从竹枝上截下来的一般,所有竹筒两端俱用石蜡密密封起。她好奇地摸过,很是沉甸甸的,里面似乎装满了东西,但至于装着什么,却是不知道,问他,他更是不肯说,最多笑着摸摸她的头,告诉她等再过几天她就明白啦。然后回到暂居的客栈,将竹筒子藏到屋子的横梁上。

这次也是如此,试探着纵起几次,手在牌匾上摸索了几次,再下地来,云遥手里果然又多了一只与前几次差不多的竹筒,筒上布满灰尘,外皮斑驳,似是好久已经没被人动过。

“啊,真的有啊!”好奇地接过竹筒子,连翘用手掂一掂,发觉与其他几只一样很有分量,再摇了摇。筒里却无一丝的声响传出。

“好啦,别摇了。”云遥笑着摇头,伸手将竹筒子重新拿回自己手中来,摸了摸两端密封得甚是严实的石蜡,便揣到了胸前的兜里,再将染着灰尘的手拍了拍。而后扬眉,“咱们走吧。”

“还要去找寺庙吗?”她好奇得要命,偏偏却遇到这么一个嘴巴像是缝起来了的人,无论她如何地问,他就是不说,她索性也就不问了,心里则打定了主意。等今晚他睡着了,她便爬到屋顶的横梁上去,看一看竹筒子里到底装着什么东西。

“又打什么坏主意呢,丫头?”她的不言不语让云遥忍不住又笑,握住她手,他转身往山下走。

“云遥,你的眼睛其实已经好了,是不是?”她望他半眯着的眼一会儿,突然道。

“如果我的眼好了,我就不必花这么大力气走到这里来啦。”他摸摸她的头,随口问:“你的眼呢,是不是又瞪成大大的了?”

“我?哦,你放心!我记得呢,现在没有别人在,我的眼瞪大一点也没关系的,等一下我看到有人来了,我立刻将眼眯起来,眯成细细的缝任谁也瞧不到。”原先在塞北时,天气寒冷,她头上罩着皮帽布巾,将自己的双眼牢牢隐藏,旁人并不起疑。但如今他们已处身在这花儿遍地的江南,再罩上帽子布巾是会引人注目的,于是她便学他一般。在人前将一双眼眯成细细的缝,再加上故意垂挂眼前的刘海,一双眸子便不会轻易被人关注了。

“好孩子。”他笑着赞许地再摸摸她圆圆的大头,举步下山。

“我问你的,你还没回答我呢。”她抓下他的手,“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许再摸我的头。”

“你问我什么了?”他漫不经心似的笑了笑,手却故意地又摸上连翘在头顶束成马尾的半长头发,存心惹她发火。“连翘,我即便看不到你,可我也知你现在的模样啊——”’

“是吗?”

“你现在的模样啊,一定一定像个小孩子。”有着圆圆的大头,再加上高束头顶的头发以及普通样式的衣服——男孩子的衣服呢,是他帮着选的。

“嘻,难道你的年纪就大了?” 当初几乎被他老成稳实的样子给骗了,以为他与爹爹年纪差不多呢,可问过他,才知道他也不过二十岁的年纪,与她差不了多少呢。伸手扯扯自己身上的半长青布夹袄,再扯扯他身上雪白的长袍,连翘更开心了,“云遥,那天客栈的小二偷偷问我呢,他问我和你是不是兄弟啊?”

“哦,那你怎样答的?”云遥也颇觉有趣地笑着问。

“我就反问他,我和你长相一点也不相似,他哪里看出我和你是兄弟的?”

“那他又是如何回你的呢?”

“他就很吃惊地看着我,说如果你们不是兄弟,两双眼睛怎么会那么相似!”说到这里,连翘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原本不相信他的话的,以为他是在哄我开心。可是回到屋子里,我就偷偷地去照镜子,一看才知道,原来我的眼眯眯的,而你的眼在人前也是眯得紧紧的——我们两双眯眯着的眼,看去果然很像兄弟呢!”

“你这个小调皮鬼!”他笑着却又故意板起脸。伸手就要再摸她的头发。连翘笑着叫了一声拨开他握在自己手腕上的手,转身低着头便顺着山道往山下跑,任着云遥寻着声息追赶在她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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