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夏油杰微微侧过身，抬手指了指东南偏东的方向。

魑点头致谢。

说话直白，没有那么客气，不代表没有礼貌。

然后，就在他转过身，走向那个方向的时候，他身后传来了一句“等等”。

他循声看去，看到夏油杰双手横在胸前，前后左右来来回回不断比划，似乎正在比对高度或者宽度之类的东西。

“？”

“你有没有发现……”

“？”

“你长高了。”

长高？下意识地，他反驳道：“你看错了。”

“好吧，那就当我看错了。”凝视了一会之后，夏油杰收回目光，看向了正在向他跑来的伊地知洁高。

见状，魑皱了下眉，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

他知道自身的变化，但他难免有些抗拒，包括那些变化在内，似乎所有的所有都在指向同一个答案——

他已然死去。

长高不是好事，绝对不是好事，迅速抽条意味着燃烧最后的生机。

不久之后，在和伊地知洁高交谈的中途，夏油杰看了眼远处已经变成了一个小黑点的魑。

不止身高，行为处事，也有变化，似乎成熟了不少。

环山公路，山脚路口。

魑说：“这么着急吗？”

刚刚看到家入硝子，正要走向家入硝子，他就看到了五条悟。

在他心中，五条悟等于高专，而高专想要他进入那个旋涡，所以五条悟出现等于高专着急想要他进入那个旋涡。

“你误会了，只是凑巧遇上，我顺路送了个伤员过来。”

说着，五条悟伸手掏了掏，随后扔来了一个圆形、略带七彩色泽的物体。

没有丝毫犹豫，魑当即调动咒力，拦住了那个物体，接着在看清那个物体的瞬间，露出了茫然中带着几分不敢置信的神色。

“糖果？”

“手作糖果，”五条悟纠正道，“凝聚了爱意，吃着有种暖和的感觉。”

……？

糖果悬浮在半空，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流光溢彩。

和五条悟对视片刻，魑最终还是出于好奇，将所谓的“手作”塞进了口中。

很甜，不过，哪来的暖和的感觉？

怀揣着这样的疑问，就在他想要询问的时候，糖果的外衣融化，辛辣在口中爆开，他确实有种暖.和.的感觉。

而且，因为里面是较稀的糖浆，仅仅瞬间便滑入了食道，他哪怕吐掉也只能吐掉那些还没完全融化的外衣。

“你竟敢……”

“时间紧迫，长话短说，关于你的心脏——”

浑身“暖和”，满脸“通红”，刚蹦出了几个音节，就被五条悟打断了。

他一时僵在原地，不知道应该出气，还是暂时稍作忍耐，他此时确实很想知道心脏的问题。

四周气流，随着他的思绪，不断起起伏伏，进退两难之间，只听五条悟继续往下说道：“你也看到了，硝子现在没空，由我来告诉你。”

距离他们仅仅几步之遥的地方，家入硝子和几个学生正在忙碌，略显粗糙的白色棚子下躺着很多伤员，其中绝大部分都是身中过量诅咒的民众。

他一一扫过那些民众，随后收回目光，看向了五条悟：“鼬说，那个医者认为我没有心脏，但我的心脏分明还在跳动。”

“不是硝子认为，而是我和硝子认为。”

“你？”

“实际上，通过仪器，你根本没有心脏，而借助‘六眼’来看，差不多等于没有心脏，你的心脏只是一个影子，甚至只是一个干瘪的影子，”五条悟蹲下，苍青眼眸倒映着黑发孩童，“你所谓的跳动应该来自你的灵魂，你的灵魂里存在一颗完好的心脏，不过那颗完好的心脏和你关系不大。”

“应该？猜测？后面那些都是猜测吧？”

“唯一的猜测就是答案。”

魑沉默了。

他知道自己很有可能已然死去，但如果可以继续活着，没人不想继续活着，

“你不是见雀。”五条悟突然道。

“……仅仅出于猜测？”

“当然不是，或许你没有察觉，不过我明里暗里试探了数次。”

听到这话，魑平复心情，抬眼迎上那抹苍青：“刚刚的糖果也是试探？失忆不会改变本能，你之前坑过‘我’，所以借此试探，看我什么反应？”

“那个啊，那个不是，”五条悟微微扬起唇角，“我只是不喜欢那个口味，又不想浪费那么好吃的外衣。”

魑：……

沉默两秒，他慢慢闭上了眼睛。

“魑？”五条悟有些疑惑。

“我应该生气，但在短短的时间里，我突然怎么都生气不了了。”

“什么意思？”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魑睁开眼睛，本来就清澈的眼睛愈加清澈，甚至清澈到了一种泛空的地步，“我感觉自己丧失了喜怒哀乐。”

五条悟皱起眉头，仰头望向那个旋涡。

就在刚刚，中心的树根猛地生长了将近一百米，他不确定二者之间有没有什么关联。

魑跟着望去：“我必须进去。”

“暂时不行。”

没等他细问，耳边又响起了一句：“时机未到，你没有必要送死。”

什么？他本来就困惑，听到这话，越发困惑。

第二百八十二章

黑发孩童歪着头, 眼中没有什么情绪，偏偏看着既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质疑。

此时，中心的树根还在缓慢生长, 甚至已经隐约露出了部分树干，在凝视中心的树干凝视了片刻后, 五条悟将目光重新放回黑发孩童身上。

面对这双满是疑问的眼睛, 极其极其罕见地，他迟疑了一瞬, 但是，最终——

“即使你很有可能只是一段记忆。”

魑微微睁大了眼睛。

【时机未到, 你没有必要送死, 即使你很有可能只是一段记忆。】

他串联了一下，每个字都认识, 两两组合也认识, 串联起来却无法理解。

“一段……记忆？”他不由重复了一遍。

“抱歉, 你的体内, 只有一个灵魂，比起独立的个体，你更像寄生于那个灵魂之上。”

说完，五条悟静静看着魑, 似乎在等待魑的回应，二人之间的氛围就此沉寂。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或许几秒钟, 或许几分钟, 随着光线越发昏暗, 魑开口询问：“这是你的推论吗？”

五条悟垂眸思索片刻，复又抬眸时, 说道：“没有那么确定，我还有很多问题没有想通，目前只能确定你不是见雀，以及你的体内只有一个灵魂。”

“我不是一段记忆，”魑眨了眨眼睛，那种泛空的感觉随之消失，消失的速度快到仿佛从未出现过，“我至少也是很多很多段记忆。”

而且，那些记忆，越发清晰。

五条悟正在静待下文，骤然听到这样的回应，懵了下，而后，低笑出声。

“如果你真是很.多.很.多.段记忆，想必那些记忆的主人一定十分豁达。”

“豁达……”魑撇撇嘴，“或许吧，不好的情绪中，我仅仅感到过痛苦。”

“痛苦？”五条悟问。

魑没有细说的意思，直接换了个话题：“你说时机，什么时机？”

稍作停顿，五条悟说出了，他在等待政府轰炸那个旋涡的事情。

魑有些茫然：“轰炸？”

“现在可是科技时代，万物有形，轰炸几次，消耗一下，”五条悟微微勾起嘴角，那双恍若天空的眼睛里，却没有哪怕一丁点的笑意，“可惜，无下限存在……不，我存在极限，不然联系国外持续轰炸更好。”

魑越发茫然：“我对‘轰炸’，还有‘无下限’，没有什么概念，按照我的理解，你这是想拿□□硬抗某种攻击余波？”

“差不多吧，”五条悟语气颇为欢快，带着莫名的畅意，“放心，没有什么危险，五条老师把握十足。”

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