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漾(6)

这座风车塔,他就接收了。从今以后,二楼的书房也当主卧室。虎大将好享受,在书房里放张舒适大床,正好让他得了个便宜。 

皇廉兮进入书房,直直往两扇大窗之间的书桌走。他拨开桌上凌乱的物品,将手里的书放上桌,小心翼翼地揭开封面。太湿、太软了,这还能救吗——内页像纸浆,一翻就烂! 

皇廉兮握拳重捶一下桌面,回身,瞥见大床上的隆起物,顿了一下,走过去,拉亮床畔灯,看清被布毯裹住的后飞云,他屏住气,愤然往楼梯口走。 

“你要去哪里?”虎大将恰巧上楼来。“风车塔已经是你的了,不是吗——”这句故意说的话,充满报复似的快感。 

“我的风车塔不收容你的学生。”皇廉兮站在楼梯口,嗓音硬邦邦地道。 

“开玩笑。明明是你说风车塔关肇事者正好,飞云当然交给你处理。”虎大将反驳。“你不是要飞云赔偿——” 

“她的船抵给我,也不够赔。”皇廉兮冷声打断虎大将。他发誓,虎大将若不趁早带走后飞云,下一刻,他会把她从窗口丢出去。 

虎大将浓眉一挑,饶富兴味地看着皇廉兮。“不够赔……那么——”停顿一下,将手里的衣物递交到皇廉号手中,说:“让她用身体赔吧!哈哈哈……”他大笑,没事人般地转身下楼。 

皇廉兮愣住,呆看着反射性接手拿的女性衣物。 

虎大将心情爽快地又说:“廉兮啊——只要是正常男人都喜欢的赔偿法,不知道适不适合你们讲规矩、重传统、修养好的皇家男人……”他调侃的嗓音渐渐消失。 

皇廉兮回神,咬牙。他妈的虎大将!真以为他是“皇家公子”,就只懂“彬彬有礼”、“绅士气度”吗?他其实奉萨德侯爵为行为导师、崇尚卡萨诺瓦勤奋又多采多姿的浪荡生活、最欣赏法兰克·哈里斯追求彻底赤裸人性的使命感!虎大将一定不知道他的座右铭是“衣冠禽兽”这四字! 

皇廉兮五指像捏菜干一样抓着衣物,走回床边,一脸愠色地瞪着昏睡的后飞云。 

☆ ☆ ☆ ☆  

后飞云感到有双手在她湿淋淋的身体游移着,像在探索什么般,使她温暖起来,并且饥饿。她搞不清自己几餐没吃,肚子里空燃着一把火,烧尽她仅剩的能量,她应该是寒冷的,却是灼热,热得她睁眸醒来。 

床尾方向,近书桌处,有好几个移动式暖炉。 

外头已是夜幕四合,两扇窗扉仍大开着。今晚并不冷,为何需要暖炉? 

后飞云从床上爬起,望着床尾怪异的景象。 

皇廉兮光裸着上身,背对床铺,坐在暖炉前的地板,整理书籍资料,烘烤一片片遭海水浸湿的拼图。 

后飞云移身,坐到床缘,双脚落地。 

皇廉兮听见细微声响,回首,起身走来。 

“你终于醒了?”他站在她面前,俊颜没什么好脸色,嗓音出奇冷淡。“我该和你把帐算一算了——” 

后飞云想起自己落海的事,直觉以为他指这桩,神情饱含歉意。“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造成你的麻烦……”她嗓音很小,没吃饭似的。 

“你已经造成我的麻烦了。”皇廉兮直言,毫不留情面。 

后飞云微微一震,抬眸对着他。“我只是想捡那本——”语气停了几秒,她问:“那本书呢?”那本特别的书——她记得她捡上手了——像手工书,晕黄的封面有些剪纸似的花样,两行手写般的文字:The Decisive Moment和Photography by Henri Cartier Bresson在水中漂漾时,她就看清、牢记着。 

“那本书呢——The Decisive Moment?”她再问。 

皇廉兮等她嗓音落定,才道:“毁了。” 

“啊——”后飞云叫了声。“怎么会呢……”语带失望。 

皇廉兮皱凝眉心。“你在失望什么?那本书是我的,你在失望什么?”他语气不太好,听得出怒意。 

后飞云了解了,那应该是他很喜欢的书,会在海中漂流,肯定也是她的帆船撞上酒馆造成的。“对不起……我会赔偿你——” 

“亨利·卡蒂埃·布列松题签《决定性瞬间》1952年初版本。”皇廉兮报告般地说了一串,冷眼瞅着她。“你怎么赔?” 

题签、1952年初版本……后飞云仰起脸庞,水亮的美眸盛满一种哀愁颜色。“买不到……是吗?”多么忧虑又苦恼啊。 

皇廉兮视线定在她绝美的脸蛋上,许久,沉声狠道:“我真想杀了你——” 

这女人…… 

这女人根本不懂何谓收藏…… 

这女人根本不知道他花多少时间、多少心血拥有那本摄影集…… 

这女人根本可恶透顶,居然还能有无辜到近乎纯真的表情! 

第三章

她不像梁荧惑那般叛逆敏感,也不像扬天莲那般娴静温柔,但她很善良,有点傻气,偶尔调皮,是个充满责任感的人。 

一个礼拜过后,皇廉兮几乎摸透后飞云的个性。 

第一个晚上——她落海的那天晚上,当他差点掐上她那纤细白皙的脖子,只为一吐收藏品被毁的怨气时,是一阵饥饿的腹鸣解救了她。 

她红着睑,对他说:“可不可以让我先吃点东西……”接着,又是一阵咕噜噜的声音传开。 

皇廉兮泄气地发现自己无法对一个饥肠辘辘的女人动手,即使她毁了太多他的重要财产。死刑犯都有丰盛的最后一餐——这个想法教皇廉兮套上外衣,带着后飞云离开风车塔,驾驶帆船往北航行。 

与她夜航的情形不同,后飞云发现皇廉兮是名好手。他控帆的技巧高超熟练,完全掌握风的特性,随时与大自然力量保持最佳的平衡状态,仿佛他自己就是风,主宰着这一片海天。 

经过半小时的航行,他们抵达祭家海岛的中央港。那是一座比菜园湾大的港口,八十四米高的白色建筑体既是导航塔也是天际线,耸立在鹰嘴岬,夜间看起来像镶了明珠的国王权杖。皇廉兮的帆船顺畅地进港停泊。上了岸,有专人询问他是否要用车。他说不用,只是要到“岬边”,步行即可。 

后飞云不明白他为何要夜航至此散步,心想,他应该气恨极了,欲看她慢慢饿死在海风狂吹的港口路边…… 

他们走路的速度不快,但不属慵懒,也没闲情。这座中央港的气氛比菜园湾拘谨多了,没有热闹的商店区,缺乏菜园湾那般趣味浪漫,散步的人不多;笔直的码头大道,车子一辆接一辆驶过,街头巷尾见不到任何卖吃的小摊贩,巴洛克式风格的港务厅,庞然气阔,没有随兴的多变外貌。行人的衣着整齐得不像话,似乎此处住的全是那种衣服没烫没浆就不出门的老学究、老贵族。中央港城不够活泼,太正直,彷佛是每天办严肃纪念会的英雄广场,感觉有点冷。 

往港务厅后方走,登上雅致的露天长阶梯,可看见一幢金碧辉煌的法兰西式宫殿建筑,半虚幻地座落在海岬边,紧邻高入云端的导航塔,宛如国王权杖上坠下的一颗宝石。那就是皇廉兮口中的“岬边”——这座海岛最正式、豪华的餐馆,在月光中显得分外尊贵神秘。 

树影掩映的石砌步道环绕着庭园,通达餐馆门厅下的阶梯。皇廉兮脚步未停地走去,后飞云跟在他后头,眼睛看着衣着光鲜的绅士淑女来来去去。 

接近餐馆门厅时,皇廉兮稍停脚步,回首对后飞云说:“你可以尽量享用任何餐食,爱吃什么就多吃点。”他完完全全当她是死刑犯。 

后飞云美颜透出感动神采,心里还为自己之前的猜疑升起罪恶——原来他不是气极要看她饿死。他真是个心胸宽大的男人,带她上这么好的餐馆。 

“谢谢。”她真诚地向皇廉兮道谢。 

皇廉兮目光深沉地瞅着她——真是个没心眼的女人!他拉起她的手,步上餐馆门厅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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