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荡风蕊(三千阁之一)(9)

到了这个地步,他甚至还想跟这个女人说:“我喜欢你……”

他以为他只是模糊的喃喃,只是一种恍惚的梦呓。他以为他没有说出口。

王尧东觉得自己简直著了这个女人的魔,彻底地一败涂地。

他把手覆在脸上,一言不发地掉头走开。

但他如果回过头再看风摇蕊一眼的话,他会错愕于她脸上的惊讶,然后自觉他刚才说出了多么禁忌的告白。

然而他没有回头。

于是他不会看见,风摇蕊在瞬间惊讶得近乎害怕、困惑,她掩住了自己的唇,避免呼唤他的名字。

这个男人,没有意识到自己把心声说出来了吗?

那样寻常的四个字,却让她对男人一贯的轻蔑受到了动摇。

我喜欢你……

寻欢客不会对窑姊儿这样坦率地告白,因为他们知道这只是金银的交易;窑姊儿要这么跟寻欢客不知轻重地告白,那就是比落入地狱还不如的痛苦。

那样的四个字,却勾起了风摇蕊藏在心底的创伤。

她也曾是对著寻欢客动情、告白的女人,换来的是靠近心脏的乳首下,那一道割裂至腰侧的刀痕。

那个男人在另一间青楼的痴情女人找上门来,当著男人的面,让她一刀见血;而那个男人却沉默地,在她哀切地痛缩在地的目光里,让那个杀伤她的女人搂著臂弯,一步步走出她的视界。

那一天,她的爱情死去;而在艳姊姊的抢救之后,她在一众姊妹的哭泣声中,知道自己还失去了初孕的孩子。

她将自己关在房里三天,等她出了房门之后,她就成了性烈如火、妖娆如魔的牡丹头牌。

她再也听不入寻欢客口中一声一声的喜欢你,也无视那前仆后继为她赴死、为她散尽千金的男人。

然而为什么,此刻她却为了这个笨拙狂妄、轻蔑她的男人失态地说出“喜欢”而动摇昵?

风摇蕊那苍白的脸庞里,有著一种紧绷的尖锐意志,张扬成她的防护。

她绝对不要相信,绝对不要动心,绝对不要软化!

身体不能自主的话,那么更不能将心丢失!

她只有尊严……绝对不能失去!

她是玩遍男人的牡丹头牌,是她来挑剔男人,不是男人来轻贱她。

美丽的女人用那双纤白柔软的手紧紧捂住自己的耳朵,闭紧眼睛,她用全身在抗拒、在拚搏。

“风大姊?”小雏儿以颤抖的声音呼唤著。

成为牡丹头牌之后便伺候在风摇蕊身边,从来不曾见过她失去从容不迫优雅神态的小侍女,惊慌失措。

“雏儿,”背对著小侍女的美丽女人,慢慢挺直了背,那随著深长呼吸而缓缓放下、安静地置于身侧的双手,自宽大的袖里露出那么一小截的纤白指尖。她的声音有一丝疲倦。“大姊今天不舒服,无论来者何人,都不见。”

“曾老板亲自前来,也不见?”

“不见。”

“那……”小侍女咽了咽唾沫,“王大人呢?”

“不见。”美丽的女人静静旋身,如同一朵花落下了一般的,衣袂绽成盛开的华瓣,她淡漠的眉眼,有著月下冷昙的幽静之色。“谁来都不见。”

“是。雏儿晓得了。”

“守在门内,有人要硬闯,外头王大人派来的侍卫会收拾。”

“是。”小侍女福身。

风摇蕊款款移步,犹若行于水面上流畅而无声,入得里处寝间。

床前垂地的珠帘沙沙响著,昭示她躺入的动静。

雏儿纵使再困惑不安,也只能强自镇定心绪,守在前厅里,为主子挡下打扰。

海面上缓缓航行的大船,原订是要自港口出发,前行到中继的环列小岛上,那里有著曾老板预先订下来的别庄,他们在那里下船,而王尧东一行人则继续他们原本的行程。至于曾老板等人在那里休息三天之后,再搭上由小岛出发的船只,回到港口。

照船行的速度,那么在黄昏之前,便能顺利地到达中继的环列小岛,曾老板等人已经由侍卫在收拾随身物品,准备要向王尧东辞行了。

由曾老板做主举行的午宴,派人来找风摇蕊,却被王尧东的侍卫半是威胁、半是打杀地逼退,而牡丹头牌的舱房门从头至尾都没有打开过,全由小婢传话发落,曾老板为此向无功而返的侍卫发了一顿不小的脾气。

“为什么风摇蕊的门前会有王尧东的侍卫,啊?”

“早、早上就派出来了……”侍卫忍耐著顶头上司随意的踹打,小声回道:“也许王大人也看上了那个窑姊儿……”

“她是牡丹头牌!”曾老板愈打愈生气,下手更重,“你知道我为她花多少钱吗?近七百万银啊!七百万啊!”

“是、是……”侍卫忍耐忍耐忍耐,忍到整张脸都涨红了。

曾老板犹不解气,想到那个花了大把金银还摸不了几下、甚至没上过一次的风骚尤物,更是感到吃亏,于是怒道:“王尧东!你想仗著东海霸主的身分,来抢我买下的女人吗?”

“可是老板……”那挨揍的侍卫小声地回覆:“听说那个牡丹头牌也没有接客的意思;王大人一早去的时候,牡丹头牌也只是出来见个面,王大人就走人,留下护卫守著而已,那个牡丹头牌说是今天不舒服,所以不见人……”

“今天不舒服?”曾老板眯起眼睛,忽然想起昨晚他提前离席,把风摇蕊单独留下了,她那么一个窑姊儿,跟王尧东这种大客户在一起,想必滚上床去了……“哼!要能伺候得好,给曾记银楼抢下生意来的话,今天就放过她好了!”

曾老板的心情突然变好了,眉开眼笑地去主持下船前的午宴,与王尧东应酬往来。

除了掌舵的人以外,没有人看向甲板外的海面。这时,船体摇摇晃晃的行进,在如同被海水拥抱的气息之中,风向微微改变了,远方一片灰黑的云体,飞快地向著这艘船体而来。

群飞的海鸟集体改向飞行,而海浪稍微开始了较大的波幅起落,沙沙的海水声响融入风声之中,变成刮著船体的尖鸣。

散在各处的船员,脸色慢慢地变了。

第五章

风声刮著舱门,被吵醒的风摇蕊微拧著眉,隔著纱帘望向外头。

而在她枕畔,那被她随手放著就忘记其存在的,由自称曾老板的侍女翠云所早上的红玉琉璃烧入牡丹的挂饰,微弱地散发出艳丽的不祥光芒。

烧在其中的牡丹花瓣上,仿佛收纳了风声浪息,而养出了一朵小小的漩涡。

风摇蕊从床榻上坐起身来,感觉到随著船体而摇晃的地面似乎又倾斜得更陡了一点,那幅度甚至有加大的趋势。她皱起眉,掀开曳地的帘子,指尖随意放在枕上,与那红玉的牡丹琉璃只隔了一个指节的距离,那琉璃发出的红光将她漂亮如贝甲的指尖映得如同霞光一般,为那纤美的线条添其性感的颜色。

但她并没有低头,也就没有发现其异状。

“雏儿?”困惑的时间只有一个瞬间而已,她喊道。

直觉地,她感到不对劲。穿透木板而入的海浪击拍声,随时可以听见、现下却连一声都听不见的鸟叫声,和尖锐得一再回旋的风声,都不祥得让她开始不安。即使被说是过度反应也无妨,她要清楚现在海面的情况。

“风大姊?你醒了呀?”

在她喊过几声之后,终于听见她的呼唤而从发呆之中回神并应声而来的小侍女,从前厅走入,越过屏风、珠帘、偏厅,踏入她的寝房。小侍女一脸的困惑,那种迟钝地完全没有感觉到自己行走间已经开始脚步不稳的样子,让风摇蕊立刻放弃询问她的念头。

“雏儿,外头有些什么事吗?”

“没有呢,”小侍女一脸茫然,回道:“午膳前,曾老板派人来过一回,被王大人的护卫赶回去了,之后又派人来了一次,说如果大姊太累的话,就让人送午膳来舱房就好,这船到了入晚时分就到中继的小岛边了,咱们终于可以下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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