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临+番外(17)

作者:章小笼 阅读记录

唐瑞雪闷声闷气地说道:“我从来没见过那么近的死人。我在屋子里听到枪响,跑出去的时候日本人的车已经开走了,我就看到…我就看到那些红的血、白的脑浆…我……”后面的话她实在说不下去了,两条人命她今天尚且受不了,可日后那些被打落的飞机、被炸毁的大楼、被夷为平地的、被烧杀抢掠的,那些将死的几百万乃至上千万条生命,她又该怎么去看,怎么去听?

她不敢想象,那些血会流成什么样子。

孟姜女当年是否真的哭倒了长城她不得而知,但她知道那些鲜血汇成河流,一定足以冲倒长城万里。

陆清昶要她抬头,他直视了她的眼睛,总觉得那瞳仁里有两片湖,“阿古尔的事我现在无能为力,但日本人现在不会要他的命,我向来是信只要活着,以后没什么不能的。你也要信我。”顿了顿他又接着说道:“如果真有天不好了,我也一定早做打算,保你日后平安。”

唐瑞雪慢慢的松开了他,看着眼前这个人,她想自己怕过他,猜疑过他,不信任过他,心里也对他有过一些小算计;她以为自己知晓了以后,可血与火真正烧到她眼前时,她能依靠的只有他,也只能是他。

这个人和她朝夕相对,不管他是否真的能保自己平安,他能许诺这话,就已经很够意思了。

“傻看什么呢,我知道我长得俊,可也不能给你当饭吃啊。你看看你,不吃不喝,头也不梳,鞋也不穿,真成疯丫头了。”说着他拿过了她的拖鞋,蹲下身来扯着她的脚踝给她套上。

“这粥还温着,你喝了它,喝完就快些睡。”

唐瑞雪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你别走,陪我一会,等我睡着了你再走。”

陆清昶在心里叹气,他十几岁上战场,流血死人都是司空见惯的,多少年前就麻木不仁了。

可她不一样,在他心里她应当高坐楼台,多喜乐,长安宁;可因为自己,她今日不得不看,日后或许也一样。

日子还长,慢慢过吧。

这一晚陆府灯火通明,陆清昶在她床前坐了一夜。彻夜未眠。

......

五天后,奉天。

阿古尔的绝食抗议最终宣告失败,中森大将进来时,他正捧着一碗米粥慢慢地喝。

中森四十多岁,笑起来两道深深的法令纹像两道括弧,若是以前阿古尔一定要在心里偷偷乐一乐这人的模样,可现在他没心思了。

阿古尔啪地一声搁下粥碗,“我活的好好的,没饿死。不劳你操心。”

中森还是笑,一开口是一嘴怪腔怪调的中文:“王爷说笑话,以后王爷就是满洲国行政部的高参了,咱们一起共事,自然要挂心你的健康情况。”

阿古尔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到底要关我到什么时候?”

中森做了个诧异的表情:“我从没有打算限制你的自由,也没有人会限制你的自由;奉天大道上的二层小楼已经备好多日,只等高参你入住。”说着他笑了一下,“自律,即是自由。你只要控制自己,不要像三天前那般…激动,自由就会永远笼罩在满洲国上空。”

阿古尔垂下头,心里很想奈曼旗,也很想陆公馆。

陆清昶从梅卿带领的那个独立团里调了二十多号精兵驻扎到了自家,大兵们将这里保护的宛如铜墙铁壁一般,连只老鼠也钻不进来。

陆清昶的这个举动令陆家的仆人以及副官们私下里议论纷纷。

仆人们一直知道这个老爷是带兵的军头,干的就是打仗的营生,但从没见在家门口死过谁;如今被人杀上门,不由得疑心陆军长是失了势,用报纸上的话说叫快“下野”了。

副官们虽然不上战场,但对当今的形式还算是了解;知道一时间是打不起来,可对日本人也暗暗有些心惊。惊的之余也在说闲话,说军座对家里的唐小姐还真是重视,担心她害怕,梅团长的独立团都调来了,他们这些住在家里的人倒是沾了光。

金衹天则没空和其他同僚扯闲话,他这几天都忙得不可开交。

外人看来陆清昶现在最信任的就是副官长,出门一定要副官长跟着,在书房批文件要副官长在边上候着,就连休息时带唐小姐出门吃晚饭也要副官长陪着一起去。

只有金衹天知道陆清昶是什么意思,他要让自己知道唐瑞雪是他的人,不是他一个小小副官可以随便肖想觊觎的。那些刻意的小动作,平时也没见怎样亲昵的两个人,偏偏要在自己能看到时候对她勾肩搭背。金衹天在一旁看着,看唐瑞雪甩开他的胳膊说“别闹我”,知道他故意给自己看;可还是达到了他的目的,自己确实是酸溜溜地想扭头。

尽管金衹天不想承认,但的确有件心事在他心里逐渐升腾,叫嫉妒。男人之间的嫉妒是很可怕的东西,日后也许会烧出一场火来也未可知。

这天外面阴雨连绵,唐瑞雪窝在沙发上伴着窗外雨声翻一本志怪小说,氛围倒恰好适配。陆清昶原本是坐在她对面看报纸,两人各看各的互不打扰,忽然他撂下报纸,坐到她身旁来,变魔术似的从衣兜里摸出了一枚戒指。

“喏,给你的。”

陆清昶并不给她戴上,只随手塞到她手心,自然得像抓了把瓜子送人。

唐瑞雪看着戒指愣了愣,钻石的,个头不算小,饶是她不懂行,只看周身光泽也看得出是价格不菲的好东西。

“为什么突然给我一只戒指?这很贵吧?”

陆清昶放下茶杯,又朝茶几边的垃圾桶吐了半截茶叶梗:“你不喜欢吗?”

“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是…”

“那不就成了?你忘了吗,我早说过的,我对你没有舍不得,我巴不得金屋藏娇呢。”

唐瑞雪蹙了蹙眉头:“你别贫嘴。我说真的,为什么突然要买一枚戒指?是不是有别的用意?”

陆清昶摇摇头:“你还真是多心。前些天我去江宁开会时,有个徐部长在他家里开舞会招待,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那老兄也不知是捞了多少钱,他家里真叫个金碧辉煌。院子比咱们家大了三倍不止,阿古尔那王府都比不上…”

说到这他突然停了,唐瑞雪知道他是想到了阿古尔的事,她不笑强笑地想安慰他转移话头:“那然后呢?院子大,又有什么罕见的东西?”

陆清昶从茶几上的香烟盒子里摸了根烟叼在嘴里,边找火柴边有些含糊地说道:“然后晚上拉了块幕布就在院子里放电影,外国电影,我在边上看了会,讲一个男的一个女的谈恋爱的,恋到一半失散了,后来再遇着的时候送了那女的一枚戒指,幕上出的词是什么一辈子爱你什么的。再然后他俩抱在一块啃,就完了。”

一部爱情电影被陆清昶描述的丝毫不浪漫,但唐瑞雪知道他这个人要是懂浪漫才是见了鬼。

“所以呢,你效仿电影,给我买个戒指,是说要一辈子爱我然后和我抱在一块啃?”这话说出口她自己都愣了一下,然后红了脸知道自己说错了,跟陆清昶呆久了听惯了他的贫嘴,话头都被带过去了。

陆清昶被烟呛了一下,连着咳嗽了几声才笑道:“我可没这样说…怎么,你想抱着我啃?那尽管来啃吧,我就当舍身成仁了。”

唐瑞雪红着脸站起来要走:“懒得和你扯皮!”

陆清昶一把把她拉到沙发上:“爱不爱的我不懂,一辈子的事也不是能轻易许诺的,我只担保我能活几年就保你几年的平安。”

唐瑞雪看着陆清昶的脸,他还很年轻,可是没有大多数青年男子常爱许诺的永远。

“你不要多想,买些首饰给你攒着的意思是哪天我要是死了,你手里有些金银细软也能安稳吃几年白饭。至于再以后嘛,你就找个男人嫁了吧,嫁个徐部长那样的老头,不缺吃喝,但你日日看着他那张老脸和肚腩,必定也得想起我的好处来,叫你念叨我一辈子。”说罢他嘿嘿一笑,笑出了一排牙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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