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临+番外(24)

作者:章小笼 阅读记录

唐瑞雪顿时感觉如有一盆冷水从头到脚浇了下来,砸得她非得咬着牙才能吐出字句来:“那我呢?”

他见她颤抖着马上要掉下泪来,也只是笑一笑 :“你还是不一样。你好看,我乐意养着你。要是春宵一度自然是好,你不愿意呢,我倒也不亏。人家上电影院去看女演员还买票呢,你天天在我脸前晃,吃不着也能偶尔摸两把,给你花点钱是应该的。而且,我看你啊,可比那些个女演员漂亮。”

唐瑞雪觉得自己很可笑,还好没开口,还好没说,自己那些山路十八弯的心思要是真摊出来了,在他眼里就成傻子了。

直看着她跑出去了,陆清昶才扯着嗓子喊来了徐副官,“你去跟着她,等转到差不多定昏了就把她带回来。要是她闹,就扛上车绑回来。”

然而那天晚上唐瑞雪没闹,她在街上走了很久,看路边矮屋里的昏黄灯光,看街头巷尾的夜市小摊,看楼宇间的灯红酒绿,然后走累了,自己上了徐副官跟着的车。承德是很大的,没多余的一个地方收留她。

第二天唐瑞雪对张妈说,“我没有睡好,头痛,不想起来。就麻烦您把饭端到屋里吧。”

她这一头痛,就是两个月。

第19章 离歌

一九三三年初,伪满军团开始在热河边境轮番进行挑衅,而热河省主席李主席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更加急切地搜钱敛财,像是末世狂欢般的要榨干这片土地最后的油水。老百姓间一时议论纷纷,家里有些门路的已经着手准备要往南面逃。

在这样的氛围之下,二月来到,日本关东军联合伪满军团,终于兵分几路进犯热河。

战争的发展比想象中快数十倍,日本打响第一枪之后的几日内,战火就蔓延到了承德城外,兵临城下。

许久没见陆清昶了,再见的时候唐瑞雪发现他比印象中的黯淡了下来。他胡子不知道多久没刮了,或者说不知道他那张脸有几天没洗了,衣服也脏,她想,他的外衣要是脱下来抖一抖,一定会尘土飞扬。

“送你走。”很久没正经说过话,此时开口陆清昶哑着嗓子,很言简意赅。

唐瑞雪仰头看了看他,居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像有很多话,又好像一个字也没有。

“走吧。我进屋洗把脸去。”他一拍身边副官的肩膀,然后就转过身去了。

那个开车技术很良好的徐副官,麻利地接过了仆人替她收拾好的箱子。

神魂出窍似的糊里糊涂跟着徐副官上了车,发现金衹天和张妈已经坐在车上等着了,金衹天在副驾,怀里还抱着她的小猫。

张妈年轻的时候嫁过人有过孩子,嫁的不是好人,孩子夭折后没再怀上,那人就走了,张妈便去人家里做女佣独自过活,没有再嫁。在唐瑞雪躲着陆清昶的日子里,陆清昶曾郑重地把张妈请到书房,恭恭敬敬地请求她随着唐瑞雪一道离开。他原话说,“她是聪明姑娘,心里有自个儿的计较,我不担心旁人能哄骗她。我只怕她不懂照顾自己,以后还是多劳烦您了...”

天还是冷的,可也许因为托着只暖烘烘的花猫,金衹天很热,几乎热到了兴奋的程度。副官们不必去冲锋陷阵,副官处有一半人跟着去天津,包括他金副官长。他极力平复自己情绪,轻声对唐瑞雪说道:“火车虽然还没停,但铁轨随时可能被炸断。咱们开车走,到了北平再上去天津的火车。”

“城外现在怎么样了?”

“李主席三天前就跑了,带着三十多辆军用卡车,一半装烟土一半运金银细软。东西太多,一路上遭人惦记,走的反倒不利索。咱们不带什么,直接往北平去,会很快。”

说话间徐副官已经启动汽车,唐瑞雪回头望她住了快两年的房子,看见陆清昶背着手站在门前。

她看他,他也在看她。

此时刚刚过凌晨四点,太阳还没升起来,陆清昶立在还没褪去的夜色中冲她挥了挥手。

她猛然回过头去盯着前方徐副官的后脑勺看,不能不看,不集中眼神,眼眶里的那一汪泪水就要掉出来。

突然想起来某一天的下午陆清昶在沙发上坐着,她蹲在客厅的地毯上拿一根狗尾巴草逗小猫玩。陆清昶说:“把你那草扔了,去厨房洗洗手去,然后拿把小刀过来。”

她一撇嘴,“干什么,我是你的奴隶啊,厨房又不是离这二十里,你自己不会拿?你是懒鬼托生的吗。”

他也不恼,笑嘻嘻地坐在那弹烟灰。

嘴上说,她还是照他说的做了。把小刀递给他,他扔了烟头开始给一只很红的苹果削皮,“你见过奴隶主给奴隶削苹果吃的啊?这些苹果是西康运来的,很好,比本地的甜。那天我在报上看到说多吃苹果对身体健康有益,说是补充那什么素来着…催生素?好像不是…记不清了,反正你以后记得一天吃一个。”

她记得那天自己笑话他土老帽,连维生素C是什么都不知道。他也跟着笑,说,“我哪有你那么洋气,说个话还要夹着洋文”。

……

视线最终还是由模糊变清晰了。

金衹天一直用余光从后视镜里看她,不动声色地递过了手帕,她擦干脸上的泪,鼻子还是很酸。

再坏的人都有过好时候,他对我好过的,唐瑞雪想。

汽车开了大半日,到了北平火车站。车站内外人多的出奇,金衹天千难万险的穿越人潮挤进办公处找到了站长,也只得到了三张二等车厢的票。

特殊时期,这也已经很好了,多的是在车站耽搁了两三天还抢不上一张站票的人。

火车上有很多热河跑出来的人,以北平为中转站,四散逃往京津各地。拖家带口的人太多,行李也多,吵吵嚷嚷的,唐瑞雪紧紧抱着怀里受惊的小猫,时不时顺顺它的毛以做安抚。

金衹天去热水间倒了杯热水,因为过道上站的全是人,所以一路上端的泼泼洒洒,等这杯水到唐瑞雪脸前的时候,就剩一半了。

金衹天盯着杯口,心里觉得她受了委屈,“你先忍一忍,等到了天津就好了。”

“小金,你说如果承德没了,他能去哪呢?”

金衹天自然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没有上过战场,并不懂军事。但军座毕竟是省保安司令,无论如何政府一定会对他有安排。”

……

陆清昶带了这么多年的兵,生平第一次地感到了对战争的无力。

敌方的武器是最新德国进口的,火力十分充足,既有坦克又有飞机轰炸,而他的队伍到现在还拎着辛亥时用的汉阳造。有许多人在李主席手下人马的四散溃乱下活动了心思,做了逃兵,没跑的也是士气低落。

城外在开火,城内的一号粮仓居然被一大群李部的逃兵抢了,囤积的军粮几乎被一扫而空,梅卿把消息送到指挥部的时候众人都是一愣。

李云峰恶狠狠的把嘴里的烟头吐到地上:“妈的,这叫什么事呢?外面有日本人,里面有这帮狗娘养的!”

陆清昶疲惫地一抹脸:“别说了,现在说什么都迟了。把城外剩下的粮食装上车,派人值夜轮流守着。”

梅卿长叹了一口气,“没有车了,昨夜日本飞机来,大家忙着拉警报修战壕,咱们的军用卡车被人偷摸开走了六辆。”

“什么?你们是干什么吃的?粮食被偷车也能被偷?”

梅卿低下了头,有些麻木的喃喃道:“军座,营里的人已经乱了,逃兵那么多,哪有人有心思分出去看着车呢?应该是李主席手下的那个王团长干的,他家也有不少烟土,估计是要车拉去南边。”

陆清昶突然笑了,山河破碎之际,众人都在忙着守土,可惜守的是烟土,而非国土。

三天后,承德城破。

防弹汽车被日本飞机炸的七零八落,陆清昶乘着一辆早不见了玻璃的军用小车出了承德,带着剩下的人马一路颠簸,退到了青阳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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