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临+番外(76)

作者:章小笼 阅读记录

但数年如一的邪门,大概也就可以算作爱了吧。

他在位数年,朋友真不少,哪个似乎都比金衹天更有本事更值得托付。可他所谓的托付不是让她在谁那住十天半月,吃一顿两顿;他要的是在他尸骨已寒的时候,这个人还死心塌地的善待她,不让她吃一分苦受一分累。

只有爱她才能做到,有金衹天这么个邪种在他才能放心。

金衹天眼中跳跃着光,攥了拳头用指甲暗暗掐自己的手心,确信不是梦后才开口道,“以后不管哪里...她去哪我去哪,我一辈子跟着她。”说着看了看地上神情介于扭曲和呆滞之间的四人,左腿后撤一步,效仿他们也跪下了。

陆清昶胸口一抽一抽的钝痛,几乎后悔了。为了防止自己会撒开双腿用比逃兵更快的速度奔下山去,他冲前方虚空挥了挥手,“走吧。”

金衹天双手伏地,以顶礼叩拜的姿势告别,不单对陆清昶——天边破晓,朝阳如炬,下山即新生。

第57章 春日晴好

卫队执行着莫须有的命令,毫无疑问的惊动了日军。陆清昶恨他们的长官刘广兴,可不愿看他们平白枉死。

记得十年前他响应北伐奉命征讨察哈尔,那时的鼓舞士气很简单——打得好就有饭吃有钱拿,只凭这么一句,一路即是一呼百应所向披靡。现在他却没有什么能许诺了,还有什么可说的?就连掺着野菜制成的杂粮饼子十九军都不能随心吃了!

他立在曙光之下,面向军服肮脏甚至有些连钢盔都缺少了的士兵们,含着满腔悲凉下令要全体将士也从东北方下山去增援。

“俗话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当兵当兵,扛枪发粮。如今的境况,我纵是打起精神来说些要你们乐观的话来大伙也不能信,所以我就不说了——”

这时有人操着一嘴浓重的东北腔打断他道:“军座,你不消多说!反正我是愿意去营救的!小日本不进山,无非是想耗到我们断粮么,即使现在舍了那些弟兄们,再过几日不想饿死的话还得下山。不如现在趁着肚里还有食身上还有劲儿,冲下去多杀他几个小鬼子!”

又有一个在北平沦陷时弃学从军的学生兵接茬高声说:“对!人生自古谁无死,怕只怕无故而死,也怕有故而不死。现在若不愿冒死下山支援我们的袍泽兄弟,就是有故而不死,实非丈夫所为也!”

言罢不知谁先举起了枪支叫道,“誓死抗日,大家救国!”

八个简单有力的字感染了众人,情绪的传播极快,将士们马上异口同声的随着喊起来。

下山时残兵还是那些残兵,却再不见了士气低落之相。

在半山腰处十九军与卫队汇合了,随后也与日军交火。日军的火力虽强,但十九军除了地势上占居高临下的优势外,还在山中隐蔽了数日,已经摸清了地形,清楚每一块适合做掩体的山石。因此两方打了一阵后,日军力不能支退下了山。

山下日军营内指挥作战的是一个姓木村的大佐,他见自己这方竟被一群溃兵打退了,登时就咆哮着大骂下属。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十九军能撑那么久,也一直很想活捉那个不肯束手就擒的中国将领,但现在他的耐心已经耗尽了。

木村自觉忍无可忍,索性下令放火烧山。火舌借着风飞快卷过山中草木,很快空气变得浑浊呛人起来。正当他洋洋得意时,忽闻得一阵呐喊,慌忙从身边伍长手中夺过望远镜定睛一瞧——竟是十九军穿过火海,顶着枪林弹雨硬冲下来了。

十九军以一种不计后果的架势向敌人扑来,火焰烤干了他们的喉咙,他们发出的嗓音悲愤而嘶哑,但他们还是高喊着,杀啊,杀啊。

这时一道闪电划过天幕,轰隆的雷声盖过了一切枪响,雨点紧接而至降落下来。

虽然细雨如丝,可水滴石穿,若是坚持下去,还怕扑不灭山火吗?

有人带着哭腔笑着呼叫老天开眼了,龙王显灵了!天不亡我中华!

山下驻守的日军中混杂着些许之前被十九军打散的伪军,这些汉奸见十九军的人已经杀红了眼,开始肉搏战了,便老调重弹撒腿就跑。

日本鬼子一时被二鬼子撞的乱了套,十九军得了喘息愈战愈勇,措手不及的日军没有顾得上再开炮轰击。

李云峰的左臂受了伤,在疼痛中依稀听见陆清昶说“冲出去,向南走”。

听到这话的不止李师长一人,可当真正向南蹚过一条小河沟,暂时脱离日军后,队伍只剩了四百多人,其中没有陆清昶。

有人说在向山下冲锋时他看见军座中弹了,那句话是就义前的最后指令,意思是让李师长带十九军向南去,进河南重整队伍。也有人反驳说当时太乱,周遭乌烟瘴气的,你看错了。军座没有死,只是被俘了。还有更瘆人的说法,说军座在肉搏白刃战时抱着一个日本兵滚下了山崖。人死了,亡魂还在说话,因为他正当盛年壮志未酬,不肯离去。

李云峰左思右想,最后决定无论陆清昶是生是死他都要带队进河南。无力营救,不敢去寻尸,只能如此。

硝烟熄灭后的战场归于寂静,土地散发着厚重的血腥味。

日军仿佛泄愤般,用迫击炮对着地上的伏尸又轰了一遍,并不顾其中也躺着他们伤重未死的同胞。

离日军阵地千八百米的一处树林中,金衹天从一座野坟包后钻出来,手脚并用爬上了一棵树。

骑在树杈上眺望过后,他仰起头看了看,见几只乌鸦正往战场的方向飞。

“乌鸦是食腐的,会吃死人。”他不带情绪的想:“陆清昶还活着吗?”

徐宝来蹲在树下,身体仍然在颤抖:“怎么样了?”

金衹天没言语,自顾自下了树往那死人堆走去。

徐宝来心里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测,没胆子去确认,六神无主的与其他几人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了看,最终也迈步跟着去了。

金衹天由快步走渐渐变成了小跑,跑得越快,那种死亡的气息就越浓。最终他站在了尸堆中央,俯下身来一具具查看尸体的脸。

身后传来一声走腔变调的哭叫,是徐宝来。

“死了这么多人...是我们害死的,都是因为卫队下山...”

金衹天拧着眉毛踢开一段残肢,弯腰看了看底下布满那张血污的陌生面孔,而后回头道,“你哭什么?”

徐宝来还在抽噎,另一个叫杜丰的副官低声说:“骗卫队下山的主意是副官长想出来的。”

金衹天“呵”了一声,“然后呢?”

杜丰垂下头去:“其实我也没别的意思,只是先前没想到会造成这种后果,我——”

话没能说完,因为金衹天的右手默默移到了后腰,然后甩手就是一声枪响。

杜丰仰面朝天倒在地上,徐宝来在一旁呆若木鸡的站着,被溅了半脸的血。

另两人先反应过来,同时惊叫出声。

徐宝来哆嗦着吸了吸鼻涕,不敢再哭:“副官长...”

金衹天放下了枪,但手指仍然虚押在扳机上方,“杜丰得了便宜还卖乖,是他找死,没你们的事。”

三人看着地上死不瞑目的杜丰,统一的保持了缄默。

金衹天继续翻找,忽然看到一截黄铜色的链子;他记得陆清昶时常把一只怀表装在衣兜里,外出乘车时得了空闲就会摸出来把玩,那只怀表的链子就是这样的颜色。

他拽住链子将它从尸体下抽出来,果然是怀表,心砰砰跳着打开表盖,里面嵌着一张单人相片,不是唐瑞雪又是谁?

表找到了,不见主人。

立春后天气便一日暖过一日,临清城内无风无浪,也没有任何关于十九军的消息。

这天唐瑞雪的一件薄夹袄上的扣子松了,她不愿麻烦旁人,便叫了金沅随她走,想去街市买点针线缝一缝。

如今她借住的县长家是本地望族,家中儿女众多,家谱长之又长,四世同堂的老宅院坐落在一僻静深巷,离城中闹市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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