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临+番外(87)

作者:章小笼 阅读记录

进虹乐坊至少要买一杯酒水,这里一杯橘子水都够三口之家两天的伙食费了。梁煜来找了她三天,至少花掉了他半个月的餐费。

唐瑞雪赶紧拿上钱追出去。

今日脚上穿的是一双矮跟鞋,说起来仅有三四指高,大约是鞋子本身设计的有问题,略走快些就要崴倒。

她试着小跑了几下,领教了其中厉害,实在不敢再迈大步了。

“梁煜!”

虹乐坊的灯牌流光溢彩的闪烁着,照亮了很长一段夜路,梁煜与那灯红酒绿背道而驰,眼看着就要彻底隐入黑暗了,却因为一声呼喊猛地定住了脚。

他一点也不想和她说话,几乎想拔腿就跑把她甩得远远的,可终于还是转过身来:“唐小姐还有何贵干?”

唐瑞雪松了口气,慢慢走到他面前来:“你走那么快做什么?我差点追不上你。”

她想把那卷钱重新掖进他衣兜里,“不要赌气,我总不能叫你回去吃一个月酱瓜就白饭。”

梁煜脸上发烫,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口袋:“我不要,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有钱,现在不喜欢了自然更不用你的钱!”

唐瑞雪没说话,只拉过梁煜一只手将钱硬塞到他手心里;然而抽手欲走的时候,梁煜忽然合上手指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唐瑞雪的手凉,于是梁煜的掌心更显温暖干燥。

梁煜低下头盯着地面:“你说实话,你是不是一直都在逗我玩?你…有没有一点喜欢过我?”

在一片月夜色朦胧中,唐瑞雪忽然发现他的睫毛也很长。

“子至垂下眼睛的时候就是这样子的。”

想到这,她浑身通电似的哆嗦了一下,再看面前人时就心软了。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他怎么就不能是一个年轻的子至?他的家境固然贫穷,可是有竭力供孩子念书的父母,与弟妹之间也和睦,提起家里的二弟小妹总是笑眯眯的。

人不是生下来就刚强果断的,幸福的人在庇护下甜蜜天真,不幸的摸爬滚打。

如果子至有一个可爱的家庭,在二十岁时大约也会按部就班长成这样的青年。

“我没有逗你玩。”指尖小心翼翼地触向梁煜的睫毛,唐瑞雪依照记忆描摹着他的眉眼,“我…我总是在想你,很想很想…重庆总是下雨,等仗打完了,你带我回北边吧。”

梁煜的睫毛颤了颤,隐隐觉得她有些不对劲,可她并不给他多想的时间——踮起脚尖的吻清凉又滚烫,让他的一切思想都停滞了。

他其实并不很了解唐小姐,唐小姐说起话来总爱真假参半的开玩笑。

他只知道她比自己大九岁,他现在读医学科二年级,毕业后想带她去北方。

第66章 边城故人

在重庆诸位富贵闲人眼中,唐小姐这人是没了。

没了这词不大好听,但旁人也无恶意,因为唐瑞雪确确实实就是没了,那么能玩能熬夜的一个人,居然也会小两月不见人影。打电话去她家里找,也总是仆人对电话说不在。

唐瑞雪并非修身养性,只是跟着金衹天去了缅甸,或者说被金衹天强行带去了缅甸。

那天是立冬,重庆的冷是湿冷,温度不多么低,寒意却凉阴阴地往骨头缝里钻。吴妈依照北方的做法煮了锅子,热腾腾的端上桌,冒出的白气遮挡了几分金衹天的表情。

唐瑞雪虽然与金衹天相对而坐同桌吃饭,却丝毫不留意他,只一下下将筷子伸到小锅里夹菜吃。她夹菜一次只夹一点,看着不停动筷,其实也不过吃了些不占肚的菜叶子罢了。

然而在金衹天眼里,她今天的食欲是异常的好——一定是心情好才胃口大开。

他看了一会儿,撂下筷子道:“怎么?吃过饭后还是要往外跑?”

唐瑞雪懒怠抬眼:“什么意思,才回来就看不惯我啊。”

“你也知道我才回来...”金衹天深吸了一口气,“我也不过在重庆呆半个月,你就不能行行好,收敛一点?”

唐瑞雪给自己夹了一块羊肉到碗里,趁肉冷却些的空档里说:“我行行好?大中午的你阴阳怪气给谁听呢?”

金衹天终于坐不住了,站起来忍无可忍道:“非要我把不好听的说出来么——你、你去跳舞厅逛戏园子,跟张三先生李四小姐,什么乱七八糟的男男女女打小牌我全不管。可你最近跟那个男学生成双入对的——”

“瑞雪,这些年我一直纵着你,待你好,难道还比不了外面的小白脸么。”

唐瑞雪把羊肉送到嘴里,慢条斯理地咀嚼咽下了,然后抓起一把不锈钢勺子径直丢向金衹天。

金衹天险生生的闪过了,下一秒又想还不如叫她扔一把砸两下的呢,因为她提到了那件他最无言的事。

唐瑞雪说:“三九年的春节,我是被你用铐江洋大盗的铁锁铐着双手过的,你一共关了我七个月。”

金衹天自知这是他一辈子的理亏,若是往常他一定就此偃旗息鼓。今日他犹犹豫豫的,终究又补上一句:“上半年国立大学那栋朝南的教学楼被炸掉半个角,是我捐钱修缮的。”

两人斗了那么久,别说金衹天是话中有话,就算他只有一个眼神,唐瑞雪都晓得他的意思。

她似笑非笑:“威胁我?”

金衹天摇摇头:“不算,只是想在我走之前过几天安生日子。”

他把话说到这份儿上,算服软了。自己对不起她在先,好好的人硬被他坐牢似的锁了半年多,是太造孽了。

他一直觉得那七个月带给唐瑞雪的伤害是不可逆的,虽然她确实不再想着离开了,但精气神也再回不到过去了。有一回他看见她站在阳台上望天,两眼黑而空洞,好像灵魂已经干瘪。

因此她做任何事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次大概亦是到此为止了,她千不好万不好,也是他蒙尘的珠宝,他怎能真的怪她?

唐瑞雪一如既往的,不知金衹天的心。

填鸭般往嘴里塞了几口米饭,她又要出门。

吴妈早习惯了二人争斗,有声音时她自动消失躲进厨房里,待安静了又自动现身端茶倒水打扫战场,经验丰富,绝不会被误伤或迁怒。此时她就提着一只大茶壶走过来说:“唐小姐你现在不好出去的,外面刚挂球了。”

唐瑞雪料想吴妈不会拿轰炸说谎,只得临时休战,和金衹天一道进入防空洞里了。

鬼子的飞机在重庆上空盘旋了一阵就走了,球也很快降了下来。听差帮工们很快重回地面该干什么干什么,唯独唐瑞雪在防空洞里睡着了。金衹天坐在她身边等了一会,见她仍然未醒,便轻手轻脚地抱起她送进卧室。

随后他自己开车出门,要去看看金沅口中的大学生小白脸是何方男狐狸精。

金衹天不当官不做将,按理说是平头老百姓一个,不能像人口稽查部的官员那样随意调取他人档案;然而做百姓有钱到他这份儿上,想知道一个人的事便太容易了。

他来到梁煜住的地方,准确来说还有千把米的距离,因为这带属于一个疏建村,没有能跑汽车的宽敞道路,车只能遥遥地停下。步行前进的途中,见周遭虽无最次等的国难房子,屋子也大都狭窄矮小,看得他直皱眉头。

路边有间小房前有个老妪蹲在大盆旁搓衣服,金衹天路过她和她的家又折返回来,从包里摸出两张百元来给她,向她打听有没有一户姓梁的人家,大儿子在国立大学念书的。

老妪兴高采烈的在衣襟上抹了抹手,接过钱后伸手一指:“喏,就在那边噻。从左数第二间就是他家咯。”

金衹天得了准确方向,很快走到了梁家门前,不待敲门,先有一个中年妇人开门,一定就是梁母了。

金衹天向她一点头道:“你好,我找梁同学有些事,请问他在家吗?”

梁母是一个典型的主妇形象,戴着方便做事的套袖,小臂上挎一个菜篮子,显然要去菜市。她看陌生先生周身西服整洁,夹的皮包也铮亮,又称呼大儿子是同学,就以为他是个大学里的教员。菜也不买了,赶忙把金衹天让进屋子里,“他在后面房里,你坐一坐,我去喊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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