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吴磐

猫薄荷咖啡馆，夜。

“哪个磐？”龚甜明知故问，“你身份证带了吗？可以给我看一眼吗？”

老实说，对第一次见面的人来说，这个要求有些唐突，但吴磐只是静静看她一眼，便掏出了身份证，按在木制咖啡桌上，朝她的方向推去。

龚甜拿起来看了一眼。

身份证上的名字是吴磐，而非李寻鹤。

但那又怎样？名字可以造假，身份证也可能是造假的。

“谢谢。”龚甜把身份证还给他，然后一直盯着他的面孔出神。

初看觉得一模一样，但看得久了，一个个差异就显现出来。

就比如肤色。

李寻鹤二十八岁，已经工作很久了，自打自主创业之后，就经常出差，皮肤自然不可能那么白，但也不炭，是一种健康的蜜色，而吴磐则是长久居于象牙塔的苍白。

但那又怎样？亚洲三大邪术——化妆术，妆后能把一个抠脚大汉变成萌妹子，更何况只是把皮肤变白。

“咳。”被盯了太久，吴磐苍白的脸颊上浮现一丝红晕，他掩饰性的咳嗽一声，把菜单递给她，“你想喝点什么，我请你。”

“谢谢。”龚甜接过菜单，顺势低头。

对面似乎传来一声轻轻叹息，似松了一口气。

“一杯卡布奇诺。”龚甜抬头，“你呢？”

如果是李寻鹤，会说一样。

并不是他喜欢喝卡布奇诺，而是他知道龚甜有拍照发朋友圈的爱好，两杯一模一样的卡布奇诺摆在一起，连里面的拉花都一样，两朵一样的花，两颗一样的心，就算不配任何文字，也能让看到的人猜测得到——

她恋爱了。

“小米大枣枸杞粥。”吴磐道。

龚甜：“？？？”

她来这里这么多次，怎没见菜单上有这玩意？

“咖啡因摄入太多对身体不好，还是粥比较养生。”吴磐按了一下鼻梁上的大镜框，“小米益气，枸杞补肾，大枣养血，最重要的一点是可以有效防止脱发。”

龚甜：“……理科生真辛苦，为了防止中年早秃，要从现在就开始进补么？”

她是开玩笑，他却认真思考起来，然后重重点头：“你说的对，难怪我室友已经开始收集自己每天早上的落发了，想必是为中年以后植发做准备……”

一个小时后，女生宿舍。

“……噗。”听到这里，冯宝月忍不住喷了出来，急忙拿喷瓶往自己脸上喷水，“这家伙还挺幽默的嘛，可恶，笑得我面膜都开裂了。”

龚甜正在换睡衣，头还套在睡衣里没出来，闷声问：“你觉得他有可能是李寻鹤吗？”

“零可能。”冯宝月斩钉截铁道。

龚甜将头从领口钻出来，好奇看她：“你这么肯定？”

“这不废话吗？”冯宝月对她摇着一根手指头，“一开始我也怀疑他，所以我在KTV的时候就试了试他！”

“你怎么试的？”龚甜更好奇了。

冯宝月得意一笑。

“真心话大冒险，谁输了谁做俯卧撑。”她一边说，一边张开十根手指头，表情浮夸，“十个！他只能做十个！这个弱鸡，在地上是个十秒男，换个地点肯定也是十秒男！”

“咳咳咳咳！！”龚甜拼命咳嗽，这话耻度实在太大了！

“李寻鹤起码是他的十倍数吧。”冯宝月撞了撞她肩膀，神色荡漾，“我永远记得你坐李寻鹤背上那张照片……真是太美味了。”

龚甜跟李寻鹤曾报过同一家健身房。

蜜色的肌肤，肌理分明的脊背，散发男性荷尔蒙气息的呼吸……健身房每次都安排他去门口的跑步机，然后一个月涨了十倍的女客。

两人因此闹了矛盾。

作为惩罚，龚甜在他做俯卧撑的时候，突然走过去，坐在他的背上。

健身房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客人，教练，所有人都停下手头的动作，转头看着他们，只有音响里的音乐还在照常响起，男女合唱的《him i》。

被这么多双眼睛看着，龚甜一下子觉得尴尬起来。

双手往李寻鹤背上一撑，她正要从他背上下来，臀下的躯体却忽然向上一抬，以至于龚甜身体失衡，小小啊了一声，手足无措地坐了回来。

上，下，上，下，李寻鹤将她负在自己背上，不急不缓的做着俯卧撑。

他将一场孩子气的惩罚，变成了两个成年男女之间的情趣，无声的向四周的女客展示——我是属于她的人。

……但又有什么意义呢？

过去的小脾气，过去的心动，过去的男友，全都留在了过去。

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走到现在。

龚甜强迫自己从这段甜到发苦的回忆中走出来，瞪着眼前的冯宝月，“……你是靠俯卧撑的数量来分辨男人的么？”

“要不然？”冯宝月耸耸肩，“什么都可以造假，只有俯卧撑的数量无法造假。”

“……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龚甜呆了一会，叹气，“不过你没猜错，他大概真的不是他……毕竟，没几个人会跟初次见面的女孩子讨论那样的话题的吧……”

一小时前，猫薄荷咖啡馆。

拼接图案的桌布铺在红木咖啡桌上，一左一右，放着卡布奇诺与枸杞红枣茶。

“看了今天的热门微博吗？”吴磐主动打开话题。

龚甜喝了一口咖啡：“哪条？”

非常保守的开头。

初次见面的男女，如果实在没有什么话题可聊，那就点开微博，从最热里挑下来，一条不行换一条，总有一条能聊到一块去。

“我们学校发现了一起凶案。”吴磐淡淡道，“有对男女朋友分手，男方一时想不开，把女方捅了八刀……”

龚甜：“……”

这是初次认识的男女之间该讨论的话题吗？？

“那男的我认识。”吴磐眼角余光瞥向隔壁桌，“是我室友。”

龚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隔壁桌坐了一个神色阴郁的年轻人，佝偻着脊背，蜷在椅子上，时不时看这边一眼，一副看见熟人，欲言又止的模样。

龚甜迅速收回目光，借着喝咖啡的动作掩饰自己的紧张：“……你认识他？”

“我室友。”吴磐回得十分淡定。

龚甜掏出手机，准备报警了……

却在此时，一个阴冷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你女朋友？”

龚甜没敢回头，但眼角余光瞥见隔壁的座位空了，对面，吴磐摇摇头，一副见了熟人的模样：“还不是。”

“还不是，那就不要谈了吧。”对方一副过来人的语气，沧桑道，“免得最后反目成仇，宿舍又得见血……”

龚甜坐立不安，愈发不敢回头，她不要看见凶手的脸！没看见就不会被灭口！

“……我把地拖了三遍，还喷了一瓶子空气清新剂，但想叫我今晚回去睡，那是不可能的。”对方，“不说了，我去网吧开通宵了，你带钥匙没？宿舍里我估计没人了，要么回家要么去隔壁宿舍借宿了。”

龚甜：“……”

对方把钥匙留下，然后出门找网吧过夜了，待他走后，龚甜回头盯着吴磐：“他……不是你那个捅了人的室友吗？”

“不是。”吴磐一脸无辜，“那是另外一个人。”

龚甜：“……你不早说！”

“说啥？”吴磐懵懂地看她一眼，“哦，要聊我们宿舍的事吗？说起来我们回宿舍时吓了一跳，地上躺着个血人，但没有死，还活着，于是一个人打电话叫救护车，剩下的赶紧查百度百科微博知乎，看怎么进行战地急救……”

那是一场争分夺秒的艰苦战役。

伴随着一片啪嗒啪嗒的手机打字声，一个男生喊：“查到了！查到了！百度里写要先拿保鲜膜代替硅胶手套，免得伤口感染！”

“……我们宿舍只有三个月没洗的臭袜子，哪来的保鲜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