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点灯[孤独症](36)

作者:夏云难名 阅读记录

苑荷乐笑得肚子都痛了,在瑜伽垫上变成了一根擀面杖反复打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好像一个变态福瑞哈哈哈哈。”间或打个鸣,笑不够,冯笑便由她去了,深沉站在客厅中央,声音嗡嗡嗡:“揍个拳击沙袋让你找感觉?”

“福瑞要全套的。”商明漪说,“你要穿吗?我妈有买。独行月球上映时候给我买的,她觉得我喜欢。”

那是小时候才会喜欢的了,商明漪偷偷在心里说,没告诉商汀兰。

即使离成年已过去很久,妈妈还会把她当孩子。

苑荷乐尖叫:“要!——”

冯笑袋鼠指挥交通手势:“不——”

“你为什么会喜欢袋鼠?”苑荷乐拭去眼角泪水,“这玩意儿长得太好笑了,我还以为你只喜欢猫猫,为什么不是猫猫头套。”

不需要猫猫头套。

这是个秘密。

商明漪注视着高大的袋鼠,画面很滑稽,她分外认真:“我跟袋鼠生活过,在容儿出生那一年。”

手机有消息,她看了提示:【徐行之发来一条消息文件.rar】

她回了个:【谢谢师兄,晚安,不要回复。】

发完就把手机塞回口袋,面向冯笑。

那头套逼真且闷热,脖子也有一圈毛,冯笑只能通过透明材质的塑料瞳孔洞看外面。

他无奈纵容女友肆无忌惮恶劣地嘲笑自己,再转向商明漪,意外发现那双淡色的眸子,竟像一块被涂黑的马赛克,有了让人心悸的专注。

专注,对任何谱系自闭症患者来说,都太陌生的名词。

冯笑心里发毛,被商明漪盯着,总觉得她那眼神不是在看人。

她长得很漂亮,属于高贵冷艳那一款,不爱看人的时候总显得傲慢,不过观察久就会发现,那种无视是不正常的,正是那诡异的四处看,令垂涎她美貌的人对她敬而远之。

商明漪确实没把他当人,她眼里唯有一只会说话的袋鼠。

“你要问我今天的一些事情,我来回答。”商明漪说。

“什么样的问题?”

冯笑赤手空拳叉脚站着,这是他平常跟女友说话的习惯,苑荷乐矮,看他要仰头,脖子不一会儿就酸了。

这个高度能让商明漪几乎平视他。

商明漪平静望他一眼,走到客厅的一角,规规矩矩,好似脚下画了一个格子,她忽然展颜笑了,苑荷乐与冯笑均一愣。

那笑容快乐、放肆,嘴巴大张,身体后仰,能用喜上眉梢来形容。

只是,怎么,那么,熟悉?

“杏花路的胡辣汤不好吃,像孟加拉菜。”她做出皱眉嫌弃的表情。

跨到对面去,伸手,揪空气中的耳朵:“你什么时候吃的孟加拉菜?”

回到原位:“跟驴友去旅游过,那地方特牛逼,一夫多妻!”

再到对面踹了空气一脚,怒问:“你再说一遍?!”

语气惟妙惟肖,独角戏。

冯笑的心渐渐狂跳,根本按捺不住,他语塞了,跟合不上嘴的苑荷乐对视一眼,发现端倪。

那个笑,是在模仿早晨乐乐呵呵的冯笑,而这段对话,也是早上切切实实发生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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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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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明漪像纪录片一样复原这一切,换句话说,她在演这一天里遇到的人和事,要是不问点具体的,她恐怕得从头演到尾,都不带歇。

见商明漪又看自己,冯笑哑然,迅速反应过来,脱口而出:“中午你和乐乐吃的什么。”

“旋风薯条、番茄酱、椒盐粉、鸡块。”数完自己吃的,舔口手指,商明漪做出抱怨的表情,手捧‘汉堡包’咬了一小口,说:“这面包是北方大馍师傅的配方吧,纯纯碱加多了才这么黄。”

然后,她跑到客厅的另外一边:“你们家有没有兴趣被收购呀?”

换方向扮演柜台服务员角色,一脸诧异:“啥意思。”

魏参洗完澡出来,客厅里是这副超自然景象:

商明漪做出打台球的姿势,倏地凶狠一抬头,龇牙骂了一句脏话;

苑荷乐保持腰背挺直的坐姿,眼神飘忽,灵魂被抽走了;

一个袋鼠人手足无措抱头蹲在一边,根据排除法,它应该是冯笑。

“……”魏参镇定走到苑荷乐身边,“这是在干什么,大半夜的集体拜拉面神教?”

苑荷乐侧头低语:“比拉面神教更值得拍一部闪灵。”

她挪了个位置,让魏参坐下,您坐您请坐请上坐,恭敬邀请他观看。

‘咻!’商明漪自己配音,从阳台的方向走进来,面沉如水,柳眉紧蹙,迈着威武的步伐走到袋鼠面前:“寻衅滋事,寻欢作乐,出息?100个俯卧撑。”

苑荷乐忍笑到浑身触电。

魏参沉默。

刚洗完澡,身上还有点潮湿,嗓子却很干:“她,在演,我?”

我是那样走进来的?在她眼中我是那样的?像戏台子上的老将军那么夸张走进来?

魏参的内心有一万只袋鼠在打拳击,但他很会控制,装作不经意地问:“你们在复盘碧海蓝天的事?姓朱的跟浴场他们有人在盯,细节警察不方便告诉我,忘了就行。”

这么一演,谁他妈还忘得了?

作为早他二十分钟进场的观众,苑荷乐深深同情魏参,想拍肩,仰望下,往边上挪挪缩回手。

“魏队,你有怀疑过宇宙存在的合理性吗?”

魏参:……

苑荷乐耐人寻味脸:“现在,该是你怀疑的时候了。”

魏参果断站起来叫停:“十一点多了,别玩了,赶紧回去,冯笑!”

袋鼠人浑浑噩噩地走向阳台,同手同脚,苑荷乐小心凑近商明漪身边:“明漪,训练结束了吗?你该睡觉啦。”

一面对人,商明漪就恢复了注意力不集中的模样,她随便点头:“噢,你再问我一个问题,问我于喜莉砸我的台球是什么颜色的。”

“于喜莉是谁?”苑荷乐懵逼。

商明漪鼻子深呼吸,眼睛快速眨动,双手在腿边开始抠衣服,魏参眼神一凛,快速道:“于喜莉砸你的台球是红色的。”

无需多问,魏参立刻从刚才这段对话中分析出了内因。

每天结束后复盘当日见闻,事无巨细,在患者幼年时期不可缺少,要一遍遍反复询问患者,到他们说出正确的答案为止。

正确或不正确,在于患者千奇百怪的应对,而商明漪摇头:“不,是绿色的。”

魏参的目光有所软化:“对。”

有种想为她鼓掌的冲动。

在商明漪更小的时候,她的内心世界之于父母来说,是一片汪洋大海,商汀兰和黄德阈要在大海里找到一颗比巴卜、一根胡萝卜、一个小鲤鱼水杯。

商汀兰去幼儿园接她:“水儿,你今天中午吃了什么呀?”

商明漪挣开她,到处跑,紧急抓回来,重复问题,她稚声稚气地说:“吃了鱼。”

其实吃的胡萝卜。

“噢。”商汀兰勉强微笑,“还喝了什么呀。”

商明漪对着天空中的一只小鸟出神,好一会儿亲了妈妈一口,说:“喝了啤酒。”

其实没有喝任何饮料,幼儿园老师只敢喂她水杯里的水。

她并非抗拒回答事实,只是在她的这片心海,丢进一粒石子,可以开出一朵花,万物没有必然的对应关系,她只知道动词+名词的组合,听懂了,再从海底淘出另一个名词,交差。

此类干预持续到商明漪上一年级。

有一天,她突然对黄德阈说:“爸爸,容儿想尿尿。”黄德阈不信邪,去换尿不湿,的确已经污了要换。

天知道让商明漪理解‘别人’、‘想’干什么,有多难。

黄德阈与妻子欣喜若狂,一度忽略了,商明漪是怎么读懂一名婴儿的意愿。

直至两个孩子相继健康长大成人,商汀兰才叹息着,满足而忧郁:“这俩孩子,好像心灵是共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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