雏雁(27)

作者:李庸和 阅读记录

帷帐遮住了他们,影影绰绰如何也看不清晰。他脸上也模糊一团,像梦里记不住的无脸人,察觉他挂起乖顺的模样低嗯了一声,忽然他脸就清晰了多,似乎是苦瓜那类的乖,嘴边也是苦笑,但这种笑延长一会儿,对他自己也坚定保持着。仿佛女人被朋友羡慕有很多人喜欢,而这个女人苦笑了说烦恼。

我疑心这是在做梦。他母亲忽然不端庄了,瞥了过来的时候我也马上闭上了眼,她喁喁私语地骂徐小姐厚脸皮,门都没进,就那么端身份,拿着jī毛当令箭。还真以为妈很满意她?不过是没路可走,才走她,妈说了,孟冬要是有小雁的脾性,小雁要有孟冬的背景,两人这方面换一下,那才叫好。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被宋元明握住肩膀给送出门了,所以声音也是渐行渐远的。

我仍以为这是在做梦,闭上眼,翻了身,继续睡了下去,以便梦中梦。

第二早我看见孟冬的时候,梦里那些刻薄的话也不时飘到耳心里去,让我对孟冬生出了歉意。她亲密拉住我的手说话,还说帮我打听过了,宋元明家在城里几套房子呢,以后我是不用和公公婆婆住在一起的。要是成天住在这老房子里面对那群长辈和妯娌,真是头都大了,她都应付不过来,别说是我,一定日渐被他们……还是西方国家好些,不和公婆住,家庭之间保持距离,互不gān涉。

这话不晓得是不是被堂嫂听见了,她端着水盆往外一泼,一副酸唧唧的嘴脸指桑骂槐。这泼出去的水就是收不回来的,有些人只在国外留了个洋什么做派都从头换到了脚,都该好好学学先辈钱学森,别忘本。

孟冬忽地笑了,也意有所指地说,不晓得谁上次和怨妇们嘀嘀咕咕讲婆婆小话,总有人中毒久了,患了斯德哥尔摩症,再说了拿钱学森来说婆婆妈妈的事,真是玷污了老先辈。

堂嫂单手将盆子抵在腰侧,趾高气扬叉着窄腰,翻着她的三白眼又回,国外的月亮比国内的圆,想必国外的课程也相当圆,圆到足够洗脑洗心。

这时候有个长辈似乎是听见口角,才出来假装活动筋骨了。

孟冬依然说,我在国内学习爱好梦想,被老师说不务正业的时候,你怎么没记着,我一啪痰糊住你眼睛了!

孟冬有时候当着长辈的面,语出惊人。她仿佛是一件艺术品,能雅俗共赏。这是宋老太太上回赞美她的话。

堂嫂气得咬牙切齿,也泼辣骂了一句粗话。那出来活动的长辈大动作摆起姿势,一边退步打拳,一边中气十足地说,咳!这一招是海阔天空!

我将孟冬拉走了说,你怎么敢当着长辈这样。

她哼说,我又不跟长辈过日子,在他们眼里我始终是外人,被冒犯了别指望忍一忍就过了,你厉害点,他们作贱你之前也得三思。

我真是渴望她有我没有的底气。

离开宋家前,小叔私下找过我,劝我记得回去看看姥姥,别在外头憨傻傻地闷头gān,老人仅剩的光yīn最不可磨,和家人相聚重要,身外之物不必看得太重。

他说我的时候,自己却渐渐红了耳根子,也不时抿嘴舔唇,似乎底气不足。他还晓得背着手望天叹息,自己都没能做到的事,又怎能叫晚辈信服。

这叫躲在屋侧的孟冬嘎嘎地笑,他挂不住脸问她笑什么。她直言笑他模样憨蠢。然后,两个快步入中老年阶段的痴男痴女你追我打,在廊里和屋里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叫人的心脏蓦地漏一拍,是一种鹿角顶破喉咙的窒息感。宋元明说。

我不由捂住自己的脖子,了悟笑了。

宋元明想过要把地皮带回公寓里养,但又怕它的毛掉得到处都是,使室内不好打扫,所以走前到底没将这可爱一并带走。但其实我知道,他是怕我扫得麻烦,我们两个,虽然都有参与家务,主要常常是我更主动也更有时间做家务。

第12章 校青chūn

他对你真好,还带你回家。我茶楼的同事李琳达说。

我无意识点着柜台上的收账电脑,一面不停地刷新,一面说,好过的吧。

…………他毕业前后两年里是我们感情颇深的时候。而我在经历过门不当户不对的见面后,深藏的自卑开始从泥沙底下浮出水面,尽管那些泥沙拥有凝紧力能暂时压抑住它,但仍旧透过被时间冲刷过后的间隙慢慢渗上去,见了光后被定死,经由太阳bào晒消毒化为一种波光粼粼的坦然。

我老实巴jiāo的挣钱,也老实巴jiāo的用钱。我个人的消费需求总能被压制到最低,我不像有些女孩子能放开手脚花掉工资还无所察觉,就这份工资来说,我还要年幼一些的时候是没敢想的。我最初眼里的丰厚,在他人眼里是非常微薄的,在几年后的我眼里同样微薄。之后的我,也渐渐模糊我原先是用怎样的意志力去压抑,去苛待自己了。

上一篇:一想到你就笑 下一篇:雪崩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