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尽欢(143)

里间医正们还在忙碌,曲太医诧异地睁大眼,慌张道:“怎么会……银针并未变色,这是怎么回事?”

殿中哗然,阿九的眉头却越皱越紧,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一来二回地消磨了这么久,皇帝的耐心早被耗光了,拍着桌子骂道:“知道太后是中毒,却连是怎么中毒的都查不出!慈宁宫巴掌大的地方,毒凭空而来,大白天的活见鬼了么?一帮子庸医误国误民,朕养着你们有什么用!”

话里话外杀机毕露,曲正心头惶惶的,弯了双膝跪下去,口里连呼死罪,脑门儿磕地磕得震天响,带着哭腔道:“没能伺候好老祖宗,微臣罪该万死,只恳请大家恩准臣查明毒从何来,待救醒了太后再杀微臣也不迟!大家开恩、开恩哪!”

人在气头上都会放狠话,太医院上下统共数十人,天子气归气,真要下旨将一帮子太医都杀了还是不现实。高程熹其实是个怪异的皇帝,没有治国平天下的雄才伟略,却向来以“仁明之君”自居,工于书画,醉心风月。

这样的人注定不是称职的帝王,反倒适合当个文人。

阿九心头思忖着,抬头看向皇帝,喊了句皇父正要说话,却有人先她一步开了口,柔声道:“皇父先别生气,眼下老祖宗眼下情形不妙,查不出是什么毒,医正们也没法儿对症下药。曲大人一片丹心可昭日月,这些年在宫中伺候,尽心尽力任劳任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阿九侧目去看,却是多日未见的欣荣帝姬,着一袭素色的宫装,面色苍白,隐隐透出几分病态。前些日子皇后突然疯癫,被一道禁足令幽闭在坤宁宫,倒是苦了这个嫡出的女儿。帝王家也不是全然没有亲情,帝姬忧心皇后,苦于不能探视,便成天将自己关在玉棠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顾着以泪洗面。

宣帝侧目看一眼欣荣,面色稍稍和缓,睨了眼曲正道:“既然帝姬替你说情,姑且留你一条命,起来。”

曲太医伏在地上诺诺言谢,直起身来朝欣荣深鞠一礼,口里道:“微臣多谢公主!”

帝姬脸色有些憔悴,摇头道:“大人不必谢我,当务之急是治好老祖宗。”说着一顿,目光从奉着糕点茶果的托案上扫过去,语气里头透出几分疑惑:“大人断定老祖宗是遭人毒害,如今又验不出毒来,未免蹊跷。”

曲正怔了怔,半晌才试探道:“公主的意思是……”

“祸从口出,毒却不一定是从口入。吃的东西里没有毒,这说明不了什么,若那贼人真要加害老祖宗,或许会另辟蹊径呢?”欣荣半眯起眼,目光极快地从阿九那方掠过去,眼底冰丝遍布,复又望向高坐明堂的皇帝,声线低沉:“大家,依儿臣看,事关重大,便是将慈宁宫翻个底朝天,也要将那害人的毒搜出来!谁若敢对老祖宗心怀不轨,必当诛之!”

眼下这情形,这个帝姬显然是在怀疑是自己加害太后。两人原本就有梁子,如今皇后又被禁足,这个自幼千娇万宠的帝姬向来不分青红皂白,自然会一股脑儿地将账算到她头上。新仇旧恨,剑拔弩张,恐怕这辈子也没有相安无事的时候了。

阿九唇角勾起个淡笑,眸光一转望向皇帝,对掖起双手端端而立,沉声道:“皇父,长姐所言甚是。天下擅用毒者多不胜数,下毒的法子也五花八门千奇百怪,还是好好将慈宁宫内外搜查一番吧!”

宣帝略沉吟,未几方颔首说好,转头吩咐苏长贵,寒声道:“听见了,还不照着两位帝姬的意思办!慈宁宫统共就这么些地方,能令太后中毒,着实搜查贴身的物件!朕治下的大凉江山,竟有人敢在朕眼皮子底下胡作非为,没有王法了!”说着又朝曲正斥道,“太后若平安无事,朕饶你死罪,若出了半点差池,你提头来见!”

曲正连应了几声是,领着一众内监四处搜查,一通地翻箱倒柜乒乒乓乓。里头太后依旧昏迷不醒,呼吸微薄得不易察觉,出的气儿多入的气儿少。皇帝急得厉害,背着双手在殿中来回踱步,腰间的玉坠子颠来荡去,晃得人眼花。

阿九对拢着袖子立在殿中,侧目看,窗外是乌云,天色压得极低,正孕育着一场疾风骤雨。隔着一方珠帘,隐隐能瞧见太后的面色,惨白无人色,任一众太医扎针施药,半点儿反应都没有,不像是装出来的模样。

事情到这一步,变得愈发扑朔迷离。自己身在局中,越来越看不清目前的情势,太后中毒究竟是真还是假,欣荣那番别有深意的话,莫非……莫非这二人早有预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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