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尽欢(28)

太阳穴一阵刺痛,阿九口里溢出一声痛呼,心头隐隐有些不安。昨晚的一切都太过离奇,譬如那小孩子的来历,譬如那菩提树下梵唱的男人,他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出现和消失,还有那段似乎缺失的记忆……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时候住在破庙里,夜深人静的时候便常听那些老人唠些乡间鬼话,彼时年纪小不懂事,听起来没什么感觉,只觉得刺激有趣。然而人一长大,顾虑的东西多了,害怕的也便跟着多了,这时没由来地想起,居然令人寒毛乍立。

难道她……真是撞鬼了不成?

阿九心中思忖着,忽然房门被人从外头“吱嘎”一声推了开,她抬眼去看,是金玉打着哈欠走了进来,手里还捧着刚打来的热水,见她已经清醒过来,先是一愣,接着便放下热水,上前道:“谢天谢地,姐姐你可算醒过来了,差点让你吓死!”

金玉挨着床沿坐下来,阿九因一把拉过她的手,“昨晚上我是怎么回来的?我怎么都不记得了。”

“我也不知道,睡到半夜迷迷糊糊醒过来,你已经跟床上躺着了。”金玉显然也一头雾水,说着说着似乎觉得委屈,抽泣说:“你是不知道,昨儿晚上你浑身冷得跟冰块似的,我吓坏了,想出去给你找大夫,可红莺她们硬是拦着我,说过了门禁,谁都不能出府……我看她们一定是诚心的,太欺负人了,简直不拿咱们的死活当回事!”

她愈说愈伤心,眼泪鼻涕一股脑儿地往下流,哭得可怜兮兮的。阿九看了也觉得于心不忍,这丫头人是傻了些,可心眼儿却是真的好,相识不久,难得能这样掏心掏肺对自己。因拍拍她的肩膀宽慰道:“别哭了,我这不是醒了么,没什么大不了。”

金玉别过脸去,拿手帕揩了把脸上的泪水,复回过眼来看她,吸了吸鼻子,从怀里掏出个药瓶儿来,一面拉她的棉被一面道,“把裤子挽起来,我给你上点药。”

不提还好,一提就觉得膝盖钻心地疼。阿九垂下眼,小心翼翼将两只裤腿挽起来,露出血肉模糊的双膝来。原本白皙的肌理上乌青一片,有些地方破了皮,脓血混成一团,简直触目惊心。

金玉眼底又红起来,将药粉小心翼翼地洒上去,一面道:“看你受了这样的苦,大人的脾气一定不大好……”说着稍停,歪着头将眼泪揩在肩膀上,“药粉上去肯定会疼,忍着点,想哭就哭出来……”

阿九听了觉得有些好笑,倒吸一口凉气,忍着疼强扯了扯嘴角,道:“看你这副样子,就跟被罚跪的是你一样。”

金玉瞪大了眼看她:“你这狼心狗肺的,我担心你,你反倒取笑我!”

她只好妥协:“哪儿是取笑呢……”说着稍稍一停,忽然想起了昨夜的几个刺客,复试探道:“金玉,昨天晚上,府里可曾出什么事?”

“昨天晚上?”金玉一脸不明所以,“昨儿晚上好好儿的,没出什么事啊。”

阿九皱眉,正想继续问什么,房门却被人重重拍了几下,砰砰砰,闷闷生响。

阿九面色微变,朝金玉递了个眼色示意她去开门。金玉微颔首,走过去拉开房门一看,立时拉下脸子来,语气不善道:“你来干什么?”

阿九侧目看过去,见房门外头站着一个清瘦的少女,以一种高傲的姿态斜眼睨着金玉,探首朝她身后瞥了一眼,哟了一声,复慢悠悠道:“昨儿晚上闹腾成那样,这不还好好儿的没死么。”

“你少在这儿说风凉话!”金玉满脸恼色,两手扣着门闩道:“没事儿就赶紧走,这里不欢迎你!”

说完就作势要关门,杨柳却身子一歪挤了过来,背靠着门板道:“小丫头火气倒挺大。别担心,也不是什么大差事。余嬷嬷说今日府上要来贵客,要你们摘些玉兰花送到厨房去。”

“凭什么每次的活都让我们俩去,其它人呢?”金玉愤愤道,“况且阿九腿上受了伤,就不能让她休息一天么?”

“让你们去就去,哪儿来那么多废话,不干活等着吃闲饭么?”杨柳掸衣袖,竖起眉毛呵斥,“腿受了伤,手又没断,咱们相府可从来不养闲人!”

“你……”金玉急了,正要开口同她争辩,阿九却已经穿戴规整地走了过来。两人的目光顺着看过去,但见她面色恬静背脊笔直,眸子望着杨柳,唇角含上丝莫名的笑意,话一出口却是对金玉说的:“没关系,不过摘些花罢了。杨柳跑了这么一趟,总不能让人空手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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