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尽欢(59)

金玉惊魂未定地抚心口,拾起灯笼往前一照,火光映亮一张白净少年的脸,有些眼熟。她思索一阵儿想了起来,这少年同自己也算有过一面之缘--他是跟在赵公公身边儿的少监,似乎是姓郑。

“郑公公,”她干巴巴一笑,小脸儿上浮起几丝尴尬的神态,“对不住对不住,黑灯瞎火的奴婢没把您认出来。”

见她这错认得还算及时,郑宝德也不想多计较了,只冷哼了一声整整仪容,尖着嗓子道,“新来的?不知道宫里的规矩么,大晚上的乱跑,不怕死么?”

金玉有些无奈,口里说:“奴婢也是没法子。郑公公,是奴婢的主子着令奴婢来请赵掌印的。”

“请督主?他老人家今儿染了风寒身子不爽,早歇下了。”宝德从鼻子里发出个音儿,显然司空见惯,他丝毫不以为意,漫不经心地问:“你家主子是哪个宫里的娘子啊?”

金玉皱起眉:“奴婢是碎华轩的宫人,主子是宁乐公主。”

一个响当当的称谓,这丫头说得字正腔圆,郑宝德听了面色微变,连带着对金玉的态度来了个陡转,满面堆起笑意朝她客客气气道:“哟,原来是碎华轩的姐姐,不知公主殿下请督主有什么事?”

金玉一愣,暗道太监果然是底下没把儿的人,翻起脸当真比翻书还快。她瘪瘪嘴,朝宝德睨一眼,“劳烦公公进去跟掌印知会一声儿,碎华轩今儿个夜里闹了贼,贼人潜入了公主的寝殿,令殿下受了惊吓,还请赵公公去见见帝姬。”

郑公公闻言大为惊讶--这可真是怪事,紫禁城向来连只苍蝇也飞不进来,怎么会有贼人潜入?偏偏还在欣和帝姬返宫的头一天儿,这也忒巧了吧!

他心生狐疑,也不敢怠慢,旋身匆匆往值房处走,到了跟前儿轻叩菱花门,试探道:“督主?”

未几,里头传出个淡淡的嗯,尾音处稍扬,慵懒却低沉。

宝德便道:“督主,宫里有贼人潜入,欣和公主受了惊吓,请您去碎华轩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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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上的灯烛还剩下最后一段,眼看就要将夜色烧成灰烬。锦绣得冰凉的寝殿,窗屉子合严实了,仅仅余下一丝昏暗的光。阿九披着外衫坐在玫瑰椅上,微微低垂着眼帘,浓长的眼睫像两把旖旎的扇,静默无言,无声无息,安静得仿佛不属于人世。

就这么等了不知多久,终于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齐刷刷地皂靴在青石地上踏过,带起一地风尘。阿九微微侧目,眼皮子抬起朝门口看,只见一个高个儿的男人入了殿,着曳撒系鸾带,头戴描金帽,半张脸上覆着狰狞兽首面具。

那人低垂着眉眼,埋首朝她一揖,面具后头的声音闷闷的,不甚真切,“奴才给帝姬请安。”

她收回视线,目光望向梁上的雕花,淡淡道:“这么晚了叨扰公公,本宫也觉得过意不去。只是今夜那贼人不声不响潜入了碎华轩,想是武功高强之辈。请公公来也没别的意思,只是给你提个醒,本宫伤着吓着了不打紧,若是惊扰了皇父圣驾,恐怕公公难辞其咎。”

赵公公应声是,仍旧弓腰埋头,“奴才谨遵殿下教诲。”说罢也不耽搁,直起身来吩咐一旁的郑宝德,寒声道:“出动所有锦衣卫,若那贼子还藏匿在这紫禁城中,翻个底儿朝天也要将他搜出来。”

宝德一怔,暗道督主这风寒恐怕不轻,连声音都有些不同了。却也没有多想,诺诺应声是,道:“奴才明白。”

阿九有些困乏,撑着额头拂了拂手,“行了,夜深了,公公请回吧。”

那人对掖了双手朝她道是,言罢又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见人走远了,金玉才上前来扶她上塌,边狐疑地皱了皱鼻子,咕哝道:“太监就是讲究,跟个女人似的。方才赵公公从奴婢身边儿过去,一股子香味儿……”

☆、27|4.13|

香味儿?

阿九将将要往床上躺,闻言身形一滞,面带诧异地去拉金玉,皱眉道:“赵公公身上有香味儿?什么样的香味儿?”

金玉一愣,没料到她反应这样大,咬了咬下唇细细地回想,缓缓道,“不就是寻常女人的脂粉味儿么。”说完一顿,见阿九一脸怔忡,又换了副语气念着:“也没什么奇怪的么。宫里有头有脸的太监都兴涂脂抹粉,御前伺候的人嘛,成天都在主子跟前儿晃悠,不然那一张张脸皮怎么那么白净呢?”

阿九闻言一思索,觉得似乎是这么个理儿。今儿早上她跟着谢景臣入宫,那苏长贵的一张脸就白得跟面粉扑出来似的。太监都算半个残废,不能人道不男不女,其实也怪可怜,去势之后男人味儿没了,久而久之也都变得阴阳怪气,用点女人的胭脂水粉也不足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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