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尽欢(92)

正惊疑不定,那头却传来了欣荣的声音,朝她喂了一声,别扭道:“欣和,你手上的伤怎么样了?”

这语气不怎么顺耳,可对方是欣荣,没找她麻烦都是万幸了,怎么还敢指望她客客气气。阿九朝她笑笑,抬起手背看了眼,道:“多谢长姐挂念,没什么大碍了。”

帝姬哦了一声,背着两手朝两人踱过去,看了一眼谢景臣又望向阿九,眉头皱起:“不是听说你和元成在一起么,怎么和谢大人上这儿来了?”

阿九微微窘迫,口里支支吾吾,正寻思着怎么搪塞过去,欣荣却似乎恍然大悟,很了然地点点头,抬高了音量,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道:“你是不是不识路啊?”

“……”看来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但是真的有这么明显么?这回的脸可丢大发了!她面上颓丧,别过头去咬了咬唇,复朝欣荣挤出个笑来:“毕竟不大熟悉……”

帝姬道个哦,很善解人意地拍拍她的肩,换上副宽慰的口吻:“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别担心,我自会派人送你回去。”说着一顿,转过头吩咐杵在边儿上的高个儿男人,笑容满面:“那就劳烦赵公公将欣和帝姬送回碎华轩了。”

“……”赵宣一滞,微弓了身子试探道:“奴才不伺候殿下回宫么?”

“不用不用,”欣荣笑盈盈地摆手,说,“谢大人出宫会从玉棠宫那方过,顺路就送我回去了嘛。”

☆、37|4.13

一年到头有四季,最热闹的当数五六月。不远处的榴花鲜鲜艳艳一片,像出了缸的大红绸缎,铺陈开,翠绿反而成了点缀,明艳的色泽交相辉映,遥照半边天地。

隐隐约约的蝉鸣从树梢枝头传出来,欣荣抬起右手,垂了眸子随意地瞧了瞧翠金镂空的精致护甲,口里说:“欣和,我这样安排,你觉得如何?”

阿九不想见到谢景臣,这个帝姬虽然打着小算盘,却将将称了自己的心意,她自然没什么意见。眼一抬,目光从赵宣身上扫过去,又转过头去看欣荣,面色淡淡的,道,“长姐做主就是。”

欣荣唇角的笑意有些莫名的意味,在阿九面上细审度。

她正是争强好胜的年纪,当然不能容忍心上人和其它姑娘独处。天下尽知谢丞相高不可攀如天上明月,自己不能触及,也不会让其它人染指。如今的情形也算分明了,谢景臣对这个初入宫的帝姬总是特别,自然被她视为头号劲敌。只是有一点让人生疑,看欣和这样子,她似乎不待见谢景臣?

这头正思忖,不料那天上明月对揖了双手朝自己微微躬身,眼帘微垂漠然道:“恕臣难以从命。”

欣荣面色一滞,眸子不可置信地瞪大,三个字儿不假思索地从嘴皮子间冲了出来:“为什么?”

他直起腰来,清挺挺的身条笔直,立在一方天地中,不言不语也教人畏惧。那面上的神情淡漠,侧目朝帝姬一哂,笑色寡淡得发寒,道:“臣早便应允了要送欣和帝姬回宫,殿下垂怜,总不能教臣失信于人。”说罢稍停,余光往边儿上的人一扫,淡淡道:“赵公公向来侍奉欣荣帝姬左右,紫禁城里七拐八绕,认不认得清往碎华轩的路,可没个准头。”

这话说出来,噎得众人满脸错愕,暗道丞相您这道理也忒牵强了吧!前面那句话还能让人信服,可赵督主是什么人,八岁净身入宫,行走在大内好说歹说也十几年了,紫禁城的那一角哪一隅不是了若指掌呢,认不清去碎华轩的路,这不是天方夜谭么?

那一厢的宫人们一脸吞了苍蝇的表情,阿九更是目瞪口呆,猛地抬头看过去,恨不得在那张如花似玉的脸上戳几个深窟窿!这人是不是害什么病了,近来似乎对无中生有和信口胡诌尤其热衷,上回在慈宁宫是如此,这回又是如此,简直乐此不疲!睁着眼说瞎话,她什么时候要他送了!

欣荣气得想发笑。好好好,连这么不着边儿的话都说出来了,可见这人多不待见他!她恼了,双手撑腰踱了几回步,咬咬唇侧目朝赵宣望,语调有些激动:“是么?赵公公认不清去碎华轩的路?”

赵宣那头一滞,右手抚了抚兽首面具,眼中透出几分为难的神色,半晌没有言声。

他不开腔,欣荣心下却已经了然几分。堂堂一个司礼监的掌印不识路,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可这笑话是从谢景臣口里说出来的,即便黑白颠倒也成了不容反驳。赵宣若否认,那便是堂而皇之与丞相过不去,凭东厂督主的脑子,怎么也不会走这步棋。她只是又气又伤心,没料到谢景臣会这样不給她留情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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