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嫁(79)

他是好言相劝,在她看来却更像是鄙夷轻视。

“是么?”她也站起来,立在他面前嘲讽一笑,“臣妾有时候真的很好奇,君上何来这样的自信,觉得自己无所不知洞察世事?”

他微微摇头,面色仍旧平静,“我并没有自信洞察世事,我只能……洞察皇后。”

“那臣妾还真是要谢谢君上这么上心。”她微微一笑,再不想和他多呆一刻,欠身告退说:“听闻宫中送了不少奏章来,想必君上还有要事,臣妾不打扰了。”

说完便转身要走,他却忽然伸手拉了她的手腕,眉头微蹙:“别闹,你知道怎么回绿熏殿么?”

即便不知道也不想和他呆一起。她执拗起来,霎时间似乎恶向胆边生,居然狠狠甩开了他的手,“臣妾知道怎么回去……”

回眸时却蓦地定住了,目光落在一处仿佛怎么也移不开。

一管白玉笛,从他宽阔的袖袍里落了出来,徐徐,滚到了她的绣花舃旁。

☆、第四十章

笛?

沉锦一怔,弯腰从地上将那管笛子拾起来,眸子看向他,将手上的笛子往前一托:“君上说自己不会吹笛,怎么会随身带着这个?”

他面上仍旧淡定而从容,伸手将笛子接过来重新放入袖中,“皇后这话说的奇怪,不会吹笛的人不能有笛子么?”说着似乎也不愿再对她多做解释,侧目瞥了眼头顶上方盘旋的海东青,神色微凉,徐徐道,“皇后替朕做件事如何。”

她顺着他的目光去看,一眼瞧见那只大鹰,心中顿时一沉。海东青非凡物,训练有素者甚至比人好用,监视追踪无往不利。平白无故的,松风园里惊现此物,应当不会是巧合。她感到不妙,也不再多问,颔首道,“君上吩咐。”

慕容弋目光阴冷直直望着那只海东青,人眼鹰目对视,他道,“沿着这条溪往前走一里地便能看见陈高,把我的龙舌弓取来,快去快回。”

今日他原本的打算是上山狩猎,备好了弓箭,谁知半道上又没了兴致,如今倒整好派上用场。

见此情形,她也不敢再耽搁,应个是便速速沿着小溪去了。她疾步往前行,脑子里却不停地浮现出那管从他广袖里落出的白玉笛。

他的解释说得通,不无道理,可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不对劲。他曾从未央宫里拿走司业送她的玉笛,一个不会吹笛的人喜欢笛子,这不足为奇,可喜欢到会放在袖子里随身带着,这就奇怪了。

她想起这些日子以来的笛声,大胤宫中的,甚至方才的……方才的?她蓦地一震,那时笛声起止,说来她会迷路,其实大部分原因是循着笛声的方向而去,恰好遇上一汪碧溪,恰好赤足而行,恰好会撞见慕容弋……

脑子里猛地晃过一个念头,惊得她脸色刷白。这么久以来的笛声,难道不是司业的么?转念又觉得不可能是这样,她初闻笛音,对方吹奏的是《桃夭》,这首曲子除了她同白泊奚,根本不可能有第三个人会奏,所以不会是他,一定不是。

她抚了抚额,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生出那样荒谬的猜测。笛声动人肺腑,分明是造诣极高的人奏出,而大胤是兵戎之国,慕容弋是大胤的帝王,自然不会醉心音律,更不会有笛声中那样缠绵的情思。

收起脑子里的胡思乱想,前头已经出现了一众宫人。陈公公的个子算高的,在人群里能一眼看见。

沉锦往前小跑了几步,众人见皇后,惊讶之余连忙给她行礼,她随意摆了摆手,方才走得匆忙,她有些微喘,定定神方朝陈高道:“公公,君上要龙舌弓,即刻。”

陈高闻言略略皱眉,暗道君上怎么好端端会要龙舌弓。然而也只这么想想,话是万万不敢问出口的,因转身从一个内监身上将龙舌弓取了下来。恭恭敬敬地呈递给她,“娘娘。”

皇后心头好笑,皇帝随身带笛子,这群宫人随身将皇帝的弓箭背着,还真是什么样的主子有什么样的奴才。

她抿了抿唇,伸手便去接那把大弓,沉甸甸的重量,她双手接过都感到吃力。垂眸打量,龙舌弓以山桑为身,檀为弰,铁为枪膛,钢为机,麻索系札,丝为弦,能射三百步,透重札,果然是把上好的良弓。又随手抽了几柄箭捏在手里,这才捧着大弓折返了回去。

回到原点,沉锦累得大汗淋漓,然而眸子看过去,他却正摊着佛经翻阅,一副悠闲自得的神态,登觉气不打一处来。

使唤她跑腿,自己倒这样悠哉?真是可恶可恨!她恼了,忿忿不平道,“君上还真是会偷闲,苦力都交给我一个弱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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