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十五年(116)

她抬起头,看着宽阔的街道、十字路口、天桥、红绿灯、人潮以及悬在高楼大厦上那些巨大的屏幕上滚动的广告,忽然觉得茫然起来,几乎忘了自己在什么地方。

梁肃捡起他们两个人的外衣,从饭店里出来,就看见梁雪背对着他站在大街上,仰着头也不知道在看什么,于是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看什么呢,回家了。”

梁雪好半天才回过头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却已经泪流满面。

然后她慢慢地蹲下来,把自己蜷成一个很小的球,透过身上薄薄的T恤,弓起的背上露出凸起的脊椎骨的痕迹,她就像个孩子一样毫无形象地呜呜地哭了起来。

梁肃叹了口气,顿觉无奈,伸手去拉她:“姑奶奶,咱们别在大街上哭啊,哎呀,起来起来……”

“我天天睡不着觉,每天早晨都是哭醒的。”

“哥啊,我特别迷茫,我怎么办啊?我实在忍不住了,真忍不住了。”

梁肃只得蹲下来,拍着她的后背。

“我每天早晨都在想,我以后干什么去呢?我感觉我一事无成……我真觉得自己一事无成。”

“好累,我、我觉得喘不过气来……”

梁肃从外衣兜里摸出了几张饭店里顺出来的纸巾,递到她手里:“擤擤鼻涕,都堵住了肯定喘不过气来。”

他本来想把梁雪从地上劝起来,后来就不劝了,只是默默地蹲在一边,听着她一边嚎啕大哭,一边絮絮叨叨地跟自己说话,这是喝多了,也是忍的时间太长了。经过的路人最多瞟他们一眼,就继续走自己的路了。

每个人都每个人的难处,看见的红男绿女都是光鲜,可哪个光鲜后面没有几个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呢?

这么大的一个城市,谁又会为别人的喜怒哀乐驻足呢?

哭就哭吧,也不算丢人啦。现眼给别人看,别人都没时间看。

第五十八章 淡定帝养成

一般企业的实习都要求学生每个礼拜至少到岗三天,梁雪把所有的课都排在了周一和周五,实在排不开的放在二三四晚上,做了一段日子的实习,她又发现自己会得不够多,需要考不少证书,舍不得出补习班的钱,就每周末早早地在用他们学校场地的补习班教室最后一排位子上占个坐,蹭课听。

幸运的是她不是那种每天被作业和实验追得妈都忘了是谁的理工科学生,课程相对轻松,可即使是这样,还是过上了早晨六点钟起,半夜一点钟,一个礼拜七天连轴转的日子。

实习公司是一家民营企业,一个月给她不到一千块钱,主要内容是打杂,别人不愿意干的活——觑着眼睛往EXCEL里录入数据的活,需要费神的翻译材料的活,不大重要还必须要写的文案活,全都压在她头上。有的时候还要跟着一帮人出门跑业务,热天顶着高温大太阳,冷天喝着呜呜的西北风。

她所有的时间表都排得满满的,没有时间加班,只能利用一切能利用的时间,一日三餐都能省则省。

工作读书考试,考试读书工作。

每天吃的是猫食,干的是驴活,尽管上班比上坟心情还要沉重,她还是坚持对着镜子里那面有菜色的女孩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你要知道感激,好多人想找实习还找不着呢,好多人要实习还要倒给人家交钱呢,好多人想上大学还考不上呢,好多人考上了还因为家里实在太困难——比自己还要困难,而没钱上呢。

想想这些,并不能让她好过,可是心里多少能平衡一点。

这还是梁肃教她的,要时刻保持着一颗往上看的心,做着往下看的动作——往上看,就是告诉自己不要局限在眼前的地方,你自己不拿自己当上等人,一辈子也成不了上等人,就算将来走了狗屎运,那也是个骨子里就卑下的暴发户;往下看,就是委屈难过觉得全天下自己最辛苦的时候,打开电视看看晚上七点的新闻联播,哪地震了,哪打仗了,哪的人民吃不饱饭水深火热了。

想想吃不饱饭的非洲人民、走在大街上随时准备被炸死的阿富汗人民,就觉着自己其实也算是蜜罐里长大的了。

她繁忙劳累,一分钱掰成八瓣花,一秒钟当成十秒过。这样,才能不至于在闲得蛋疼的时候想着未来,觉得渺茫得想哭。

当整个时代都在焦虑的时候,所有的淡定帝都是神。

成神不是一般人做得来的活,柳蓉坚信,只要我们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淡定就可以了。

她的腿没办法让她再像其他同学一样踩着电脑桌旁边的小梯子爬到上铺去,学校还算照顾她,给她安排了一间新的寝室,寝室在一楼,床的位置也比较平易近人,每天不用爬上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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