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十五年(33)

眼镜男推推眼镜,仔细看了看梁雪“哎哟”一声:“你就是那个一棍子抡得六子流了一个礼拜鼻血的烈士妹妹?”

梁雪乐了:“才一个礼拜呀,我还以为那丫起码来个血崩呢。”

她不慌不忙地卷起旧衬衫的袖子,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坐下的时候自然而然地把长裤裤腿往上轻轻提了一下,自在极了,柳蓉觉得梁雪身上就是有种范儿,能随时融入各种环境,什么时候都不露怯。

好像她就是忽然被雷劈了,直接穿越到唐明皇的华清池里,也能不慌不忙地爬上来,对着那对地主阶级狗男女骂一句:“万恶的旧社会就是把自己的奢侈建立在人民的血汗上。”

正胡思乱想着,梁肃推了她一般,对那浓妆女生吩咐一声:“梅梅,你往旁边挪挪,给小妹让个地儿。”

梅梅应了一声,一双熊猫眼仔细在柳蓉身上盘旋了一圈,她眼妆太浓,以至于睫毛都把眼神都糊在了里面似的,看人的时候也黏答答的。凑近了,一股子劣质香水的味道夹杂在几个男生的汗味和烟味里扑鼻而来,柳蓉突然觉得,自己其实不是来探险的,纯粹是来找虐的。

梅梅一只手搭在梁肃的肩膀上,叽叽咕咕地笑着说:“梁哥,你这妹妹可太逗了,一坐还先低头,穿得跟个仙鹤似的,哪儿找来的?”

梁肃先是忍不住笑了,笑完了才有些对不住,怕柳蓉小姑娘脸酸,赶紧轻咳了一声,正经百八地说:“跟你个土耗子精比起来,人家可不就是仙鹤么?”

梅梅把拳头抬起老高,然后轻轻地砸在梁肃的肩膀上,娇声娇气地说:“哎呀,梁哥你真讨厌!”

柳蓉赶紧抱住自己的胳膊,省的叫别人看出皮肤上起的一圈鸡皮疙瘩。

梅梅就转过身来,凑到柳蓉面前,眨巴着那双黏答答看不出大小的眼睛:“妹妹呀,我算是你哥的妞儿,你跟我甭客气,叫我梅梅姐就行。”

柳蓉明显被这么直白的自我介绍雷住了,琢磨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什么叫“我算是你哥的妞儿”,她惊悚地看了梁肃一眼,结结巴巴地说:“梁肃,你、你居然早恋?”

梁肃似笑非笑吊儿郎当的一张脸忽然僵住了,神情古怪。周围静谧了片刻,梁肃晃荡着腿坐在沙发的把手上,弓下腰,手扶住额头,造型颓败地叹了口气:“我说柳蓉妹妹呀,你非得语不惊人死不休么?”

眼镜男拍拍自己旁边的座位,嚷嚷开:“那个妹妹,你上我这坐着来,花如梅你个妖孽别教坏了人家,听见了么?早恋是不对的!”

柳蓉的脸有点不受控制地发烧,她想学着梁雪那自在样子,可人的气场就摆在那里,她那正襟危坐、绷着一张小脸、手足无措小模样,就像只炸了毛的小猫,吓得腿都哆嗦起来了,还瞪着大眼睛企图装成小老虎恐吓周围所有的生物。

梁肃把梅梅揪到一边,自己坐在她们中间,瞪了眼镜一眼:“就你话多——柳蓉,那小四眼叫田鸡,一肚子花花肠子,他说话你就当放屁。”

“田鸡”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别听他的,哥哥我叫田畦,人特别好,尤其爱照顾小妹妹。”

柳蓉抿抿嘴,心想这地球真是太危险了,哪个星球来个ET,发发善心把她接走吧……

后来这帮小流氓都玩疯了,一副扑克牌换着花样玩,输了有各种猥琐的惩罚措施,一开始是点首歌唱,然后上升到闷一杯白酒,最后是指谁得亲谁……柳蓉毛骨悚然地看着梅梅,觉得她脸上的妆已经被东一口西一口的口水给舔干净了。

她一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不输不赢——赢的人说惩罚措施,她说不出来,输的人要接受惩罚,她胆战心惊——于是只能一直负责围观和起哄,她有些怀疑好多时候梅梅是故意输的,因为她每次站起来被惩罚的时候都笑得春花灿烂、甘之如饴的。

最后一把,她终于发现什么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那牌实在是太破了,柳蓉皱着眉琢磨了半天,一咬牙一跺脚,心想,要是输了,就干一大杯加了料的酒算了,反正她谁也不要亲。

她玩着牌,又惯性地走神,心想要是让她爸妈知道他们乖乖的小女儿居然在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跟一帮不明生物玩这么出圈的游戏,不知道该是什么脸色……

忽然,桌子底下伸过一只手,轻轻地碰碰她,柳蓉一低头,发现梁肃正对着她打眼色做鬼脸,手里拿着两张牌,柳蓉立刻会意,小贼似的眼光一转,趁着没人注意,飞快地把梁肃递过来的牌接过来,眼疾手快换了两张没用的给他。

然后正经八百地低头看牌,表情非常严肃凝重,好像她面对的不是一把扑克,而是中考试卷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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