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十五年(34)

这一局不负众望的,梅梅又输了,眼镜田畦赢了,正猥琐地磨着下巴琢磨怎么换个新花样折腾她,还没开口,梅梅忽然大呼小叫起来:“不干不干,老娘不干了,梁哥跟小妹妹换牌,我可看见了,不带你们这么作弊整人家玩的!”

柳蓉觉得她这一会“人家”,一会“老娘”,十分容易造成自我认知混乱——一会假淑女,一会真八婆。

一圈人“嗷”地叫起来,拍桌子的拍桌子,起哄的起哄:“好啊老大,趁人不注意……哈?”

柳蓉吐吐舌头,梁肃只是笑。田畦忽然说:“出千是吧?这么着,梁哥你亲小妹妹一下,咱们这局就算了。”

柳蓉就僵住了,梁肃作势去掐田畦的脖子,梁雪比较够朋友,立刻出面解围:“差不多咱散了吧,天都黑了,别让我回去忒晚,别的不怕,就怕我奶奶事儿多又唠叨我。”

梁肃立刻说:“是是是,我奶奶可不是凡人,个把黑山老妖在她面前都得乖乖装孙子,咱惹不起她老人家,散了散了吧。”

梅梅笑眯眯地说:“亲一下能几个小时啊?梁哥,你亲了咱就散。”

柳蓉糟心地看了她一眼,心说这姐姐不是说她是梁肃的女朋友么,怎么这么大方啊。

田畦立刻接过话来:“梁哥,你有劲没劲啊,你把大家伙都叫出来的,既然玩了,就别耍赖呀。”

梁肃笑骂着说:“我耍什么赖,这也是人家小姑娘吃亏行不行?”

胖子拿手里的扑克牌捅捅柳蓉,一本正经地说:“就一下,亲完咱立马散伙。你看咱梁哥,一表人才,帅得惊天地泣鬼神的,想想也就觉得不吃亏了,是吧?”

柳蓉的脸就苦了下来,田畦又带头敲桌子起哄,梁肃一开始只是笑着装死,他们足足闹了有五分钟,颇有闹起来没完的架势,没办法,只得站起来:“行,就一下,行了吧?”

他扶住柳蓉的肩膀,觉得这女孩的肩膀小极了,骨头细巧得好像一捏就碎一样,人又僵硬得像块石头,一脸委屈地视死如归,凑近了,还有一股清清甜甜的奶味,就想起了小时候养过的小动物。

他于是俯下身,飞快地在柳蓉额头上点了一下,然后一把拉起她,杀出一条血路,在田畦和梅梅的起哄声“怎么亲脑门啊?梁哥你糊弄谁?”里逃了出去。

梁雪也站起来,不见外地在田畦后脑勺上来了一下:“什么玩啊,我看你明白着欺负人。”随后不等田畦反应过来,就紧跟着遛了。

“笙歌”里,到处都是欢笑的人。梁雪快步穿过其中,脸上的笑容忽然就一点一点地淡了下去,露出某种与年龄不符的忧郁来。

梁肃和梁雪送走了柳蓉,兄妹俩就慢慢地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梁雪忽然开口说:“哥,昨天八中给我打电话了?”

梁肃就乐了:“干什么,中考还带挖墙脚的?”

梁雪点点头,又沉默了一会:“他们招生老师说,我要是去八中,给我免学费和住宿费,三年。”

梁肃脸上的笑容忽然僵住了,扭头看着高挑的女孩:“不是……等会,你不会答应了吧?”

梁雪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半晌,终于默默地点点头。

第十七章 第一次选择

梁肃的脚步就定住了,少年的面容依然青涩,而侧脸的线条却已经露出成年人那样微许冷硬的端倪来,他皱起眉,拉住梁雪磨旧了边的袖子,口气异乎寻常的严肃:“梁雪,你给我说明白,你真答应了?”

梁雪仍然没抬头,她试图保持面无表情漠不关心的样子,尽可能轻描淡写地说:“我今天把协议签了。”

梁肃沉默了半晌,才干巴巴地问:“因为钱?”

梁雪点点头,随即想起了什么,又摇摇头。

梁肃已经不管她点头还是摇头了,一巴掌拍在她后背上,像教训一个小孩子似的,咬牙切齿,又生怕打疼了她,高高举起轻轻落下:“一年不就三千多块钱么,值什么?你也有点出息行不行,属耗子的?就看见眼皮底下那么屁大的一点地方……”

梁雪心里忽然涌上无法言喻的委屈——这么多年了,她一直像一棵没人要没人修剪的小草,风吹日晒,都得咬着牙挺着,咬着牙保护自己,拼了命一样地长大,努力适应环境,可她也是个孩子,也希望能有那么个成年人,可以让她随时依靠。

她从来不是无所谓,从来不像别人期待的那么强大,她也会偷偷地嫉妒,在一个人的时候,心里灰暗的情绪蔓延而生——嫉妒柳蓉,嫉妒常露韵,嫉妒那些没心没肺,一天到晚为鸡毛蒜皮哭笑的女孩子们。

那么不甘心,因为这世界那么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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