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十五年(61)

每次看见他挂着两个巨硕的黑眼圈,在没命的挣钱之余,手里还捧着一本《股神之道》眉头深锁的研究时,梁雪都忍不住怀疑她这哥哥是走火入魔了、想钱想疯了。

自从梁肃考上大学以后,随着梁奶奶和梁肃妈的恩怨情仇一笔勾销,两家的关系近多了,看起来还真有了那么点亲戚的意思,梁雪也就逮着机会,偷偷和她这大伯母说了一声,梁肃妈也奇怪,就旁敲侧击着问梁肃说:“你是不是手里没钱了?没钱了咋不说?”

都被梁老板打个哈哈一副财大气粗的老板样给揭过了——他固执地认为,自己这是成年了,是个大老爷们儿了,还要父母的钱,像话么?

于是在梁老板眼里,大学里大部分的莘莘学子们,都是不像话的。别人在全日制学校里,把学业当成主要,要好成绩,要参加学生工作,要争奖学金,虽然不挣钱,但是任务也是很繁重的。

梁肃心里知道自己混上大学,先占着三分运气,考研考博继续深造,都是和他没什么关系的东西,他明白自己不是那块材料,也不感兴趣,大学对于他来说,只是一扇通往更宽的路的窗户,或者一种资本、和他的小店一样的资本。

他想把自己的店正规化,现在这种街边小店可以赚点糊口钱,可要有利润,还要有规模,弄得像个小摊是不行的。可是才攒了点资本,张家就出事了,于是一松手钱都给出去了。他只能没日没夜地又奋斗了一整个寒假,连做梦都是钞票,终于在会开学的时候,账户里的钱又充裕了起来。

然而就在梁老板才松了口气的时候,就忽然接到了他老爸的一个让他脑子里一炸的电话:“赶紧过来……医院,你奶奶要不行了……”

你又有钱了?太好了,事情又来了——

第三十章 人有悲欢离合

人世间最悲哀的事之一,就是人是会后悔的,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然而没有人能逃得过生老病死。

梁肃赶到医院的时候,看见他那虽然一辈子油腔滑调、一身市井气,但不改大老爷们儿本色的老爸正蹲在地上,愣愣地盯着墙角,眼睛通红,梁肃妈在一边看着他,想劝又不敢劝,简直要抓耳挠腮起来,不管路过的大夫是男科妇科还是儿科,只要是个穿白大褂的,就要让她拦下来盘问一番。

人病急了,是要乱投医的。

梁肃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啊啊”地叫着,他回过头去,看见梁雪费力地扶着她那又哑又残疾的爸爸,往医院走来。

梁肃赶紧回过身去,把他二叔从梁雪手里接过来,瞪了她一眼,小声训斥:“你把你爸带来干什么,万一再把他磕了碰了的……”

他那哑巴叔叔连拐杖都顾不得抓着了,用力地伸出手去向梁肃爸够过去,嘴里“啊啊”地叫着,梁肃他爸没反应,梁肃妈倒是过来了,指了指自己的脑子,小声说:“我听说老太太是这的事,推进抢救室了……”

哑巴二叔往前一扑,也不知道他哪来的那么大力气,居然把梁肃一个大小伙子给推到了一边去,然后“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双手蜷缩着抱在一起,先是给梁肃妈作揖,梁肃妈一边嘴里说着“快起来,这像什么样”,一边伸手去拽他,可她只是个瘦小的女人,哪里拉得动?

哑巴挣开她的手,用脑袋一下一下地磕在地上,“通通”的声音震得地都直响,过往的人都往这边看。

这个世界对他太不公平,夺走了他的声音,还要夺走他的身体、他的爱人、他的家,如今连他那白发苍苍的老妈妈也要离开了,他还能指望谁呢?

他谁也指望不上,只能以惯有的、最卑微的姿态,跪地求饶。

梁肃妈一着急,自己也跪在地上:“兄弟,我说兄弟,你嫂子我是浑,这辈子跟老太太没对付过,可我也是人哪,也有人性,她是我男人的亲娘,她要真有事,我能干看着不管她吗?能治,咱们砸锅卖铁也得治,能想多大办法咱们就想多大办法,要真……”

她五官扭曲了一下,好像想哭,可拼命忍住了——她还得分出精力来,奋力拉起这不住地磕头的哑巴。

蹲在墙角的梁肃爸忽然发出一声嘶哑的呜咽,好像被他的兄弟和媳妇触动了哪根神经一样,忽然就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用手拼命地敲打着自己的脑袋。

他眼泪浑浊,哭起来像是山崩地裂一样,人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因为他这一哭,就好像要哭掉自己十年的命似的,撕心裂肺,嘴里含含糊糊地说:“我妈可怜……我妈可怜哪!我他娘的真是不孝,我早干什么去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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