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怕脏了车。”

“那你应该让我滚，我烂人一个你又不是不知道。”

啧，就算清醒又如何。正个八经的问候叙旧都没有，都怪相遇太突然，俗事又太多，来不及端庄准备，互相都憋着火，上来就是火星撞地球，迫不及待的想撞个稀巴烂。

气氛顿时到达冰点。

车窗开到最大，风声呼呼，路过一大片芭蕉叶，晒得黝黑的孩童光着脚在里头穿梭。再往前，是一排排罐头鱼似的店铺，廉价的马杀鸡店连招牌都没有。再往下——终于闻到了一丝咸味。

她如释负重，停在了渡口前，“大烂人，记得披好你的羊皮再下车。”

“我谢谢你的好言提醒。”

“那我再祝你一辈子，”林知粒轻笑，“当个好演员，不会被人拆穿你好好先生的面孔。”

什么叫蛇蝎美人，这就是了。一字一句，不委婉，直中要害。

苏柏晗解下安全带，闻言倾身靠近，两人的面孔间距不到一厘米，她不屑，冷眼和他对视，眸光里住着彼此的倒影，刻薄虚伪的劣性一览无余。

“伶牙俐齿是好事，可惜尖酸刻薄过度，提醒你一句，当心蛀牙，”他凉凉的道，无所谓的耸肩，棱角分明的脸近在咫尺，早没了十几岁时的稚气，锐利的像刀锋。

没有人会一成不变。

*

郑王庙，人头攒动，经幡晃荡。

林知粒走上层层叠叠的台阶，不断穿过一个另一个的殿门，在圣洁如白雪的宫殿里行走。有游客三五成群，笑脸比对岸金光闪闪的大皇宫更耀眼，一个个，堪比模特，互凹姿势，摄影师抱着相机，嘴上不住催促，快点，要拍了啊，321——要按又不按。

她脚步加快的绕过，心里头火烧火燎。像有一千下快门声在“咔擦咔擦”的凌迟。

艹，老娘是瞎了眼才会！！

低头把第十五颗石头踢远之后，内心熊熊燃烧的郁闷才得到缓解。作为代价，她脚下那双镶满细钻的高跟鞋，鞋头有几粒钻不知滚到哪里去了。

按照价格来算，一颗钻也价值好几千了吧……身心俱损。

所以，把这种生闷气的瞎功夫用来赚钱不好吗？！

她从宫门处走出，在布满用贝壳雕绘成的花纹的墙面下坐好，能看到密密麻麻的人群在下头步步从甬道处走上来，像支浩大虔诚的朝拜队伍。

一大块阴影笼罩下来，是郑王庙内最高的佛塔，高耸入云。林知粒从随身带着的包里掏出速写本和针管笔，在心里默念几句大悲咒，环顾四方，强迫自己清心寡欲的开始专注于纸上的世界。

*

一处难得僻静的阴影处。

高僧摩挲着手中的佛珠，面目慈祥的从袈裟中抽出一块佛牌，递给他，“我虽然不懂你们年轻人的游戏世界，但忽然过来取佛牌，可是遇上不顺了？”

苏柏晗伸手接过，翡翠的质地，冰冰凉凉，“自家老板日常迷信，不抱个佛牌回去给他，恐怕他会睡不着。比赛上的事，输赢靠自己，我不信这些。”

“信与不信，不过一念之差，”高僧轻拍着他的后肩：“玉虽温润，但总归坚韧。有的时候，做人该放松些，才会快乐。”

他背着手，望向远处。层层的台阶，复杂的建筑花纹，浮动的人群像蚁群，这么多的人，他却能一眼看到坐在树下的女孩。

恬静美好。

“她在等你？”

“认识而已。”

高僧微笑道：“你看她的眼神不一般。”

“哦，”苏柏晗挑眉反问，“你皈依的佛可有告诉你，我和她是什么关系？”

“男女之间的缘分，不过是看你把你们摆在什么位置，”高僧转动着手上的串珠，三分的提示。

他缓缓的就要开口，不料，林知粒一个抬眸，不经意间就看到了他。然后怔愣几秒，大变脸色，火速的起身，抱着本子加快步子离开，依稀还能觉察到她皱紧了眉，嘴里约莫该发出一声，“切。”

如铃铛声清脆。

目送着她走进石子路里，消失在拐角处，他才慢慢的看回高僧。

苏柏晗：“恋人未满。”

*

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那个宠溺如水的眼神……曾经反反复复的出现在她的世界里，怎么也揉碎不掉，像在看着心头的宝物，她避之不及。今天再看，又是另一种心情。

猜疑的，不安的，难以平静的。

到底是什么意思？

从后门出来，小路上有神婆在摆铺算卦，赤着脚招揽往来的顾客，林知粒停在一边，金色的金属面上模模糊糊的照出了后边的街景，能看到他低着头的身影从寺庙门出来。

她果断的上前，拉住了神婆的手。

两分钟后，苏柏晗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