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174)

宋彦城于心有愧,自觉沉默。

“你俩又和好了?”毛飞瑜眼神嫌弃,“什么玩意儿,小孩过家家似的。”

两人又齐齐沉默。

毛飞瑜诶嘿一声,乐了,“怎么,还没和好呢?”他朝黎枝小声,“没和好你就让他摔你屁股。”

黎枝疼得到吸气,“你是人吗你,没见着你的摇钱树都成这样了?”

毛飞瑜看了看时间,不跟她乱侃,说正事:“工作室我走不开,你现在又给我来这一出,黎枝,我算看明白了,咱俩搭伙挣钱就没个顺利容易的。你不给我留几个烂摊子都不像你风格。”

他又看向宋彦城,更没好语气了,“你个大男人就不能悠着点?非得把她弄到医院里。我真他妈服气。我不管,谁造的孽谁负责,她断几根骨头别跟我说,反正必须完完整整给我送回来。”

走之前,毛飞瑜通知黎枝:“我给你招了个助理,以后专门跟你进组的那种。这人你熟。”

黎枝问:“谁啊?”

“明小棋,拍《指间月光》的时候,跟咱们打过交道的。”

毛飞瑜把两人送回温臣公馆便走了。

喷了药,黎枝被搀扶着,暂且可以勉强行走。她拽着宋彦城的胳膊,每走一步,额上的汗就多一层,她龇牙喊疼,“哎,你这师兄行不行啊,我疼死啦。”

“又不是神仙药,哪有吃了就见效的。”宋彦城架着她,尽量不让她使力,“伤筋动骨最难好,这些天你得忍着了。”

黎枝眼珠儿一转,说红就红,还配合着抽泣,“呜呜呜,我也太惨了吧,长得漂亮就要受这种非人的折磨吗?”

宋彦城:“……”

“没爹疼没妈爱,半夜好心帮人开车,还要遭遇农夫与蛇。人间不要太真实!”黎枝可怜巴巴地伸出手,掰扯着指头一根根的计算,“误工费,精神补助费,违约金,交通差旅费,我要赔好多钱的。”

宋彦城:“……”

黎枝循序渐进地铺垫,越想越伤心,歪着头往他肩膀蹭眼泪,“这年头,合适的护工不好找呢,吃喝拉撒都要伺候,谁愿意干呢?”

宋彦城又想笑又无奈,低声说:“我愿意,我亲自伺候你,可以么?”

黎枝勉为其难地点了下头,“盛情难却,那我就如你所愿吧。”

宋彦城:“……”

是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到家,宋彦城扶她慢慢趴去床上。给她脱了鞋子袜子,再用被子盖在腰上。他把温度调低,又打开窗户缝透气。宋彦城一晚上折腾,酒局医院两处跑下来,一身衬衫都皱了。他的背影在灯带的勾勒下,似乎也瘦了些。黎枝侧着头,就这么安静地看着,直到眼泪掉落于鼻尖,再滑进唇瓣。

她哑声,“宋彦城,我疼。”

宋彦城快步走到床边,焦急皱眉,“伤口疼么?还是别的地方疼?”

黎枝抓紧他手臂,眼里的泪像炳烛之光,她哽咽说:“心里疼。”

宋彦城默然,化被动为主动,捋开她的五指,然后与她紧紧相扣。他脱了鞋,维持着半躺的姿势,与她静静依偎。

“我们谈谈。”他说,“我想知道你的过去。”

暖黄光影里,黎枝的声音如雨后青苔,洗去已久的蒙尘,渐渐明晰坦然。

“我们是大学同学,他编导系,我学表演。我们大一就在一起了,谈了两年恋爱。他大四参加毕业典礼前,出了车祸,被一辆重型装土车撞倒,当场死亡。”

这些往事像一剂麻醉药,止住了肉身的所有疼痛。

黎枝目光深幽却平静,如今再谈及这个人,已没有当初那般撕心裂肺。

“他叫盛星,是当年编导系最优秀的学生,我恩师傅宝玉,对他尤其厚爱,原本想着,本科毕业后,举荐他去北京深造,以后成立个人工作室。《20岁》,是他在世时的最后一部作品。”

黎枝揉了揉鼻子,低头缓过这一阵难过,这才继续说道:“《20岁》最开始,我是拒绝的。后来恩师飞来海市亲自劝说我。我不想接,确实是因为睹物思人。”

宋彦城心跳如常,坦诚相待之时,他发觉自己对这些,似乎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了。他始终握着黎枝的手,轻声问:“那后来又为什么答应接这部戏?”

“因为师傅说了一句话,‘人死了,就是没有了,这个世界一花一草,他都再也看不到了。他是朋友,是父母,是爱人,哪怕只是路人,如果有这样的机缘,我们应该替他们,带去花香虫鸣,带去漫天星辰,带去蓝天晴空,带去慰问,悄悄告诉他,这个世界依然美丽,你好好安息,我好好生活,帮你看着它,你不用太牵挂。’”

黎枝笑意洒在嘴角,眼睛微湿,“盛星,是个很好的男孩儿。他……真的真的很好。”大概是顾虑到宋彦城的感受,黎枝又慌乱道歉,“对不起,我知道你不爱听,但,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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