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201)

宋兴东目光不变,在宋彦城锐利霸道的逼视中,依旧岿然。

宋彦城在他跟前蹲下,拿起他的手,工工整整地重新放置于大腿上,然后轻轻拍了拍。他眼里毫无感情可言,哑声问:“爷爷,时至今日,您可曾有过一次后悔?”

“一声令下,不顾我意愿,把我接回宋家。我不愿与母亲分开,大哥便无所不用其极。致我母亲死亡的那场车祸,真的是意外吗?”停顿半秒,宋彦城红着眼,凶悍低吼:“是你们害死了她!”

那些少年记忆,是腥红血色,是冷嘲热讽,是严厉苛骂,是谁都能呸他几声,拿他打击取乐。宋彦城把这些往事嚼碎了,和着血,硬生生地吞下。

他烂了一肚子,全是坏水,浸泡着五脏六腑,断情断义,百毒不侵。

他对这个家,本该有教养之恩,但那点本该相安无事的恩情,都被他们的绝情轻视给彻底磨灭。

宋彦城盯着他,一字一字道:“您不保他吗?你要装病到什么时候?”

一刹寂静,室内的龙涎香似被无限扩大,熏得人头脑发胀。

“他罪有应得,要他坐牢的不是我,是他自己罪有应得。”宋彦城恨恨道:“嗝集团以后我说了算,你这一辈子心血家业,是我的。都是我的!”

他怒目而瞪,是不自知的扭曲与失控。

但宋兴东依然不为所动,目光深远宁静地盯着绿萝,好似这个世界跟他再无半点关系。

宋彦城呼吸急而沉,胸腔也随着情绪颤动。

他平复了些,又重新站起身,慢条斯理地脱掉了大衣。他微弯腰,把大衣轻轻盖在宋兴东身上,像关怀备至的孝心孙儿。宋彦城淡声,重复一遍刚进来时的话:

“爷爷,时至今日,你后悔吗?”

语毕,宋彦城没留恋,迈步离开卧室。

关门时,老爷子苍老的背影在门缝里越缩越窄,像秋天尽头的最后一棵梧桐,终是落尽了叶,等冬来。

“咔擦”,门关紧。

宋彦城扶着门把,低头半天没动作。

上一刻的骇然情绪已经平息,风浪沉入海底。他整个人静极了,心胸空旷寂寥,竟没有半点喜悦和报复的快感。

离开时,被疾驰而来的黑色奔驰截断去路。

宋锐尧推开车门着急下来,多日不见,这个万人追捧的宋家大少爷,竟没了意气风发之姿。他颓败,着急,失了定力,喜怒藏不住,时时刻刻写在脸上。

他冲上来,一把拽住宋彦城的衣服,愤恨大骂:“你对自家人当真一点情面都不留。你是人吗?你是要害死自己的哥哥!你以为你赢了?我告诉你,宋彦城,你这个贱女人生的私生子,名不正言不顺的玩意儿,你把我挤掉,你也永远上不了台面!永远被人非议!在集团,你永远抬不起头!”

宋彦城处变不惊,眉眼间无半分波澜,反倒谈笑自若,“抬不抬得起头有什么要紧,能坐上最高的那个位置,就是赢家。”

宋锐尧瞪目,怒火四溅,“你得到的还不够多吗?”

宋彦城颔首,“比起你做过的,远远不够。”

“你!”宋锐尧脸颊两腮都在发抖,呼吸急喘不平,松开他的衣领,语气急转直下几近央求:“宋彦城,你放我一马,集团以后我不插手,你想上位,想当董事长,你想干什么我都站你这边。”

一个放下身段极尽哀求,一个冷眼旁观静默无言。

人世好像一个笑话,谁曾可想,不可一世万人追捧的宋家大少爷,有朝一日也会低声下气求他最看不起的这个半路弟弟。

宋彦城倏地一声冷哼,伸手,掌心贴住他的脸往后用力一推,径直走人。

宋锐尧被推得脚步踉跄,他冲着宋彦城的背影怒喊:“你非要这么绝情,就别怪我心狠。我拿你没办法,总有我拿得住的人!――宋彦城,你别后悔!”

宋彦城寡着脸上车,车窗都没开,吩咐司机开车。

――

下午,毛飞瑜善心大发,总算做了件人事,给宋彦城发来了黎枝的拍摄花絮。巴黎现在是上午,毛飞瑜在现场亲自盯着。宋彦城点开视频看了看,回道:“仙。”

毛飞瑜随即:“现在知道你俩仙畜有别了吧?”

“……”宋彦城没兴致跟他插科打诨,简短回:“好好照顾她。”

“知道。”毛飞瑜说:“她周五回国。”

结束通话后,季左的电话又进来,“宋总,上午事多,忘了跟您说。市民政和滴水基金都给您发了邀请函,成立四十周年的庆典活动,您这些年捐赠的钱物都不少,他们希望您能出席。”

一般而言,宋彦城不太出席这种公开活动。他做好事就是不留名的那一种,做就做了,没想过广而告之,自己心安理得便行。但这一次是海市爱心福利项目正式启动的四十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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