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205)

宋彦城冷言:“老爷子一生风流倜傥,想落一个重情重义的名声,有什么不可信的。”

“爷爷最是要面子,歌功颂德想留好印象。所以他不会说出自己做过的荒唐事。”

“你什么意思?”

“那张照片里的女人,其实根本不是他初恋。是他年轻时候,和农场一个妇人共同生育的孩子。”宋锐尧说:“后来爷爷回城,去了中国香港,多年以后,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可惜这个女孩儿二十岁时,脑癌,死了。”

宋彦城内心一怔,但表情管理得张弛有度,没外露半分讶异。

宋锐尧不绕圈子,坦白相告:“其实我知道你和她一开始,多半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没别的意思,说出来,也让你心里有个底,说开了,以后万一有个什么,不至于横着这道坎。她确实像老爷子照片里的女人,但那女人不是什么初恋,而是老爷子过世的女儿。”

宋锐尧不再多解释,微一颔首,自觉先离开。

两日后的董事会上,不等与宋彦城私交甚密的王副总开口,几个往年看宋彦城不顺眼的老董事竟出奇的口风一致,主动提出,宋彦城独处手眼,材优干济,是更适合领导集团的接班人。言下之意,可走特殊流程,让宋彦城尽早走马上任。

会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于他身上,示好的,翘首以盼的,谄媚巴结的,宋彦城看得清清楚楚,也拒得明明白白。他疏离冷淡,不给任何一种目光以明确回应。

董事会落幕,他以全票赞成通过的绝对优势,拿到了嗝集团乃至整个宋氏家族,从今往后的绝对话语权。

散会后,他第一个起身离开,不顾身后人的祝贺之词,他推开大门,长腿阔步地迈了出去。

周二,公函文件即将正式发布邮件告知嗝海内外子公司。

发文前半小时,宋彦城向集团董事会正式提交辞呈。

全员哗然。

――

初冬的夜晚别有一番风情,在海市静江边,倚着栏杆远眺江面,寒风凛冽,一刻不停歇。但这股子飒爽劲儿,却叫人上头。宋彦城起开啤酒,递了一罐给季左,两人碰了碰杯,均豪爽地一口饮尽。

宋彦城真心实意道:“你留在嗝的发展会更好,集团的行政业务,没有人比你更有资历和经验。”

季左笑了笑,“宋总,这些年,您让我挣的钱已经够多,我不愁温饱,也无心名利,人生这一世,不就图个鲜衣怒马,快意江湖。开心舒坦最重要。”

宋彦城怔然,随即皱眉,“这些话,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开导开导我。”

季左看得明白,坦然一笑,“我说没用,人与人之间,还是得有那个缘分。我形容不出,大概就是相濡以沫的意思。比如黎小姐,她甚至不用开口,宋总您已会主动自觉地去为她改变。”

宋彦城望着他几秒,然后低下头笑起来。

江面灯影绰绰,游轮和货船停在航运线上。西边是月,又是一年冬,宋彦城抬眼望天,启明星陪伴月亮左右,哪怕有云层遮掩,却依然能一眼看到。

“宋总。”季左伸出手,啤酒罐重重一碰,“恭逢其盛,东山再起。”

宋彦城颔首,“好。”

――

《睿佳》新一刊的杂志封面拍摄差点没把毛飞瑜气死,服装弄错了两次,也不知对方工作人员怎么安排事儿的,活活又给耽误半天。

下午的拍摄计划又得打乱,杂志方的负责人赶到现场,一而再地给黎枝赔礼道歉。一般这种情况,都是黎枝客客气气唱红脸,再由毛飞瑜扮黑脸,这是两人多年的默契。

毛飞瑜精明狡诈,善用话术,几句话就能把对方说得脸红耳燥,更加于心有愧。他再给颗糖,笑眯眯地开始谈下一次的酬金是不是还能有上升的诚意。

黎枝知道他一贯战术,这个老奸巨猾的狐狸。

趁没人注意,她悄然离开,独自坐电梯到停车场,开着自己的小polo走了。

从市中心大道出二环,再一路往西向五环开,过收费站,黎枝上了京港澳高速。工作日私家车出行相对较少,大货车却增多。两小时的车程,黎枝开得并不轻松。

从1903出口下高速,进入明水市地界。

黎枝对这条路颇为熟悉,甚至连导航都不用。七公里省道之后,沿着盘山路上山。这里荒郊少人烟,群山连绵错落。阴天,云层下压,与这墨色山脉几乎融为一体。

墓园在山体中段,黎枝特意在进门口买了一束百合。小店的老太太已是熟人,慈眉善目,笑呵呵地打招呼,“好久不见你来了啊。”

黎枝笑着说:“是有阵没来了。”

“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体的。”老太太说:“小时比你早到十分钟,现在应该上去了,你俩还能碰个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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