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60)

案台之上,是宋氏祖牌,追溯到明清,跨越时代,每一位嫡系亲属都有名有份。却唯独没有他母亲一席之位。

宋彦城指腹捏紧香,手高于额头,鞠躬三下,礼数俱到。

旁人只看出他的虔诚,没有丝毫情绪破绽。

礼毕,一干人又去祠堂后院喝茶听经。宋锐尧附庸风雅,喜欢弄这些仪式。宋彦城没这份讲究,直接离场。

季左一见他出来,立刻下车迎上前。

“宋总。”季左递上水。

宋彦城平静接过,上车。

车门闭紧后,阴鸷与低沉悉数升至眉眼。那瓶水的瓶身已被捏得变了形状。季左暗觉不妙,宋彦城用力一掷,将水瓶狠狠砸向了中控台。

“嘭”的一声巨响,季左大气不敢喘。

半晌,宋彦城才低声:“开车。”

一路沉默。

季左斟酌许久,仍是不敢打破气氛。

今年的祭祖日是宋锐尧亲自定下来的,偏偏选在今天,摆明了别有用心。

季左不敢提。半晌,才委婉宽慰,“宋总,时间差不多了,找个地方吃饭?毕竟也是您生日。”

宋彦城扭头看窗外,只字不言。

手机震动打破气氛,他皱了皱眉,接起。

黎枝明亮的声音响起,“这位甲方,请问您在哪儿呢?”

听得出来,她心情是很好的,甚至俏皮地把儿化音念得格外喜感。

宋彦城一贯的冷漠毒舌风格,刹那间转了凋,没有一句不耐的抗拒和讥讽,只是沉默以对。

黎枝:“甲方宋先生?Hello?”

宋彦城扭头看窗外,平静问:“什么事?”

黎枝说:“你下班了吧?回去的路上吗?”

宋彦城含糊地“嗯”了声。

“那正好正好!我在广顺桥这个公交车站,反正顺路,你到时候停一下呗。”

这个电话很凑巧,广顺桥就在前面五百米。宋彦城抬眼看过去,已经能够看见黎枝的身影了。

季左也惊喜,“诶?是黎小姐?”

宋彦城收了电话,“靠边停。”

宾利停稳,黎枝拉开车门坐上后座。她身上还裹着外头的寒气,明媚的一张脸笑容新鲜活力。空气是新的,气息是新的,瞬间冲散了车内的压闷。

宋彦城嘴角动了动,还没开口。黎枝转过身,笑着晃了晃手中的小纸袋,“呐~路边蛋糕店买的,吃不完,送给你啦。”

宋彦城愣了下。

黎枝佯装不在意,把纸袋往他怀里一搁,“拿去拿去。”

里面是一小块慕斯蛋糕,白色淡奶上,点缀了一颗大草莓。

宋彦城看完后,合上纸袋,指腹悄然发了紧。他喉结滚了滚,力求平静问:“不是要拍一周的戏?”

“空档,正好回公司拍个宣传照。”黎枝脸不红心很跳地解释。

宋彦城难得的,没再挖苦,沉默两秒后,说:“请你吃饭。上一次,谢谢你救场。”

季左把车开向城西,一处私家餐馆。把人送到后,他便很有眼力劲儿地先走了。

餐馆是很质朴的装潢,看宋彦城和老板很熟的样子,应该是他常来的地方。

等上菜的间隙,宋彦城始终很沉默,黎枝坐他对面,多少有些尴尬。尴尬到不自在,她甚至开始后悔,脑子灌浆糊了吗,一时冲动跑回来给他买个屁蛋糕。

手机搁衣袋震了震。

本以为又是毛飞瑜,结果却是季左发来的信息:

“黎小姐,其实今天是宋总生日。”

生日又怎样。

这个没有人情味的甲方。

很快,第二条短信跟了来:

“黎小姐,其实今天,也是宋总母亲的忌日。”

“……”

愣了好久,黎枝才绕明白。原来宋彦城的母亲已经去世了?忌日还是他生日?这是什么悲惨的甲方。那他今天扮演冰雕,也就可以理解了。

黎枝调整呼吸,重新看向宋彦城。

宋彦城脱了大衣,一件深灰色的高领羊绒衫打底,螺旋纹的袖口处,露出半面白金表盘。他的手很好看,不算秀气,指节匀称有力。正摸着茶杯杯壁,指腹游离。

黎枝没话找话聊,“晚上,不和朋友聚聚啊?”

宋彦城没应声,绷着的下颚,脸庞的线条都绷得硬朗。微低头的缘故,他的头发看上去很绵软。只这一眼,黎枝忽然就心软了。

她也拿起茶杯,伸手越过桌面,猝不及防地碰了碰宋彦城手中的杯子。

宋彦城抬起头。

黎枝说:“生日快乐,甲方。”

宋彦城眼里的讶异毫不掩饰,甚至皱了皱眉头。

黎枝也不藏掖着了,挺坦诚地说:“听你朋友提过,就是那位孟先生。我这两天正好没戏,顺便了。”

说到“顺便”俩字时,她有点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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