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20)

走出去了一些又回头看一眼花子箫,他没再盯着我看,表情很是怡然,像是刚才鬼附身一样的凝视从来没有发生过。

出了云霄琴楼,才发现入夜的幽州竟是别一番景象。

满城灯火尽灭,黄色的鬼火点亮了数万盏灯笼,均悬空上下浮动。街上各式各样的摊铺大肆铺张,卖的东西也是稀奇古怪:人肉香肠,辣炒肝脏,犼鳞镜(1),蠃鱼发簪(2),枯骨长琴,九尾狐毛饰,头骨灯……街上不仅鬼比平时多了许多,还有许多妖和非常稀少的仙魔。

这时,刚好有一个长着三尺长脖子的女鬼和她矮墩墩的丈夫路过首饰摊,丈夫踮脚从摊子上取下珍珠骷髅头簪子,含情脉脉地抬头仰望着娘子。长颈娘子用脖子缠着丈夫的脖子绕了一圈,把自己的脑袋靠在丈夫的脸颊旁,丈夫饱含深情地把簪子别在了她的头上。

我被这一幕吓得不浅,少卿却仿佛受到了感动,也效仿这对夫妻,挑了一支蠃鱼发簪朝我靠过来:“媚娘,来。”

“不要。”

鱼发簪阳间不是没有卖,不过一般姑娘都喜欢凤啊龙啊鸟啊,谁会把一只长着翅膀的鱼骨别在脑袋上,整得跟白骨精似的。

少卿冤屈地把簪子放回去,默默带着我乘车出了鬼门关,到了城外。

城外一片深黑的奈河上竟飘满了荷花水灯,乍一眼望去就像是无数只燃烧的小船。不少鬼魂蹲在河边,用火折子把一些快要熄灭的水灯点亮。

我道:“他们在做什么?”

“续愿,这是阴间的习俗。七月半如果在阳间流下来的水灯上续写你的愿望,再把灯点亮,那灯燃烧得越久,你的愿望也就越可能实现。”

“这个有点意思,我们去看看。”

走近河岸,果然看见不少鬼在荷花水灯上写字,有“儿女平安”,有“与妻重逢”,有“父母健康长寿”,有“盼早日投胎”……

蹲下来看了一会儿,少卿已买好一支笔递给我:“我猜你肯定想写点什么。”

我意味深长地拍拍他的肩,拨过来一只荷花水灯,试图在上面写字,但发现点着火实在不方便。

少卿也在我身边蹲下:“想写什么?我帮你。”

“这一定要自己来,不然会不灵验的吧。”

我又试了几次,但好像怎么都下不了手,即便写上去也是歪歪扭扭的。少卿直接把砚台拿下来,握着我的手在上面蘸了点墨,在水灯上写下“愿策儿”。

我有些惊讶:“你居然知道我要写什么。”

少卿没有回话,只是继续握着我的手,在上面写下“平安长大”四个字。

早就知道我和他都太了解对方。我笑出声来,把写好字的荷花水灯轻放在河面上,将它推了出去,撑着下巴看它漂远:“希望这火能燃久一点。”

说了半晌没得到回应,我转过脑袋看了一眼少卿。他和我的距离很近,一双黑亮黑亮的眼盯着我看,似乎已经有一阵子了。不过我和他视线刚一对上,他便掉头看向奈河上的水灯,勾着食指压在唇上清了清喉咙:“是啊,咳,是啊。”

……

回到停云阁,客厅的红木窗前多了一团金白交错的东西,像是一团绒毛裹在垫子上。那颜色实在太璀璨,我和少卿几乎都在第一时间发现了它。往前走一些,一颗小脑袋却从那团绒毛中探出来,尖尖的脸和斜飞的眼睛让人很有似曾相识感。

原来是只狐狸。

我松了一口气,却见它一条金色的尾巴从垫子上滑下来,在空中摆来摆去。正揣摩着这畜生的出处,忽地想起数日前选夫婿,老爹说了一句“你选什么不好选个狐狸精”。

“颜……颜姬?”说完我自己都不确定,看了一眼少卿,他似乎比我还糊涂。

那狐狸懒洋洋地斜眼看了我们一下,又噼噼啪啪掉下一堆金色的尾巴,我禁不住掏出手帕擦擦冷汗——原来老爹说的狐狸精还真就只是条狐狸。

等狐狸的尾巴全掉下来,我数了数发现这还不是只普通的狐狸,还是个高档的九尾妖狐。一见他那充满光泽的金银毛发,我手痒痒了,也乐了:“看样子我们没亏,就算是只禽兽也好,以后留在家里当宠物看看门咬咬强盗也不赖。”

“虽然妖鬼疏途,但偶尔带它出门遛遛也是可以的。”

很显然,我和少卿一番话刺激了这畜生,它从垫子上跳下来,抖了抖毛,倏地变成了个人。

“连本少爷的名字都没听过,你们是怎么在鬼界混的?”

他抱着胳膊眯眼望着我们,银发雪肤狐狸眼即便是生着气也很是亮眼。可惜这人我不仅见过,还被他弄得鸡皮疙瘩乱蹿过——曾几何时,他就跑到云霄琴楼挑衅花子箫,想要和花子箫比比谁才是阴间第一美鬼。这年头真是什么都变了,这男人不仅要跟男人比美,骚狐狸还跑到了我家来现原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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