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86)

扔下这句话他便走了。

其实我还想问点其他事,想了很久,却还是没叫住他。

七七四十九天期满,我总算回了停云阁。

少卿是过来探望我最多的人,但我回去以后,他依然是最激动的一个。我还没来得及和老爹说话,他已扑过来赏了我个热情的拥抱,并把感动的泪水擦在我的脸上:“夫人,你终于回来了!”

“所幸你算是提前回来了,为父还能赶得上投胎追你娘亲。”老爹直接把少卿拖走,拍拍我的肩,“生死有命,你何苦强求。你啊,就是太宠策儿。差点害死自己。”

“爹您真是策儿的亲爹么?”我一脸鄙夷。

老爹一下被我堵得说不出话来。颜姬却在一旁玩弄着银色的发梢:“娘子真是吞了枯炭黑了良心,岳父这么说,不正是因为更向着你么。”

老爹板着脸:“我是不乐意这臭丫头欠别人太多人情,别扯臊!”

颜姬毫不畏惧地扭扭脖子:“她还能欠谁的人情啊?”

“自然是花公子,这回得多亏花公子帮忙,不然啊,你现在已经被煎锅炸成干油了!”爹用力刮了一下我的鼻子,又指了指墙角的花子箫,“还不赶紧去道谢!”

从进房门那一刻起我都没少偷瞄花子箫。他从一开始就在默背一口冻石鼎上的诗,然后把诗摘抄到一叠松花笺上,那么专注的模样仿佛房间里就他一个人。直到爹这样提点了,他才应声抬起头来,冲我们彬彬有礼一笑:“夫妻本是一寸同心缕,这点事再计较便太见外了。”

“也罢,有什么私房话留给你们小俩口自己谈,为父便不再插手了。”老爹拍拍我的背,那两下我怎么都觉得有些不带劲。

花子箫倒还真是个把体面的人,从我们和他说话后,他便不再捣腾花笺,哪怕我们同其他人说话,他也只是含笑看着我们。直到老爹神神叨叨地把另外三个夫君一一叮嘱,最后却把他们都带去打麻将后,他才收拾好手里的东西:

“娘子,等你没事了来我房里一下,我有东西想给你。”

我赶紧去厨房泡了一壶茶,用的是旧年望乡台积存的雨水。然后回房研碎了紫茉莉花胭脂香料,在面上扑了扑,扶了扶头上的金钗,才下楼去敲了敲花子箫的门。

“请进。”

闻声后推门而入,花子箫刚放下案上的兔毫笔。

“没事,你忙,不必管我。”我把泡好的茶放在他旁边。

茶香四溢,花子箫重新拿起笔,轻吸一口气:“这六安瓜片泡得很有讲究。”

果然和必安说的一样,千年老鬼不好对付,这么淡的味道都能闻出来。他扶着右手袖子,在花笺上题完整句诗,然后将它放在一边。

“花笺是你自己做的?”

“是。”花子箫立即谦恭地站到一旁,“娘子要不要也来题字玩玩?”

我看了看案上的花笺,颜色有葱绿、胭脂、广花、桃红,花样有寒梅、百叶红、金玲、栗玉,都做得相当新异。

满院冷烟,梨花落案,风软了撒花石青帘。脑中几乎立刻就有了作诗灵感,但看了一眼花子箫,我提了笔,写下的却是李商隐的诗句:“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

花子箫在我身侧垂头读出诗句,又道:“娘子好字。”

“和花公子比,怕是蒹葭倚玉树了。”

听见我如此称呼他,花子箫好像也没太大反应。我为他的淡漠懊恼,但转眼又恨自己不争气,明明想和他保持距离,却又期盼他有所反应,真是连自己都有些厌烦。

我清了清喉咙道:“我先帮花公子倒杯茶罢。”

我转身为他沏茶的时候,他也从窗边端来一个大荷叶式的翠玉盘,里面装满了折枝桃花。

“娘子,这是我想送你的东西。昨天我看院子里的桃花都开了,想你今天便会回来,折了一些给你。”他把花枝取下来,抖了抖花瓣,“我替你别上?”

“……嗯。”我的头垂得很低,眼睛突突跳得很难受。

他取下我的金钗放在砚台上,替我轻轻插上了桃花枝,扶了扶我的发髻,微微一笑:“真好看。”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的眉眼在春雾中如梦似幻。我忍不住了,又抽了一张花笺,在上面写下刚才想到的诗。这过程中我的头发滑了下来,花子箫靠近了一些,把我的发拨到背后,然后顺着我的动作一字一句念道:

“情若似墨烟青花,又何畏顷刻春华……娘子这诗不错,我也献丑了。”

而后持笔,也抽花笺在上面题了诗:

谁道寒雪太无情,一年一归最痴心。

——完全牛头不对马嘴。

这不解风情的混账,他根本就没看懂我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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