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债(120)

安葬了方远山,事情虽办完了,方文秀一家却没有回去的意思,方恒信在放暑假,方文秀住下来就不想动了,而严丽华的娘家她大哥那里和这里就隔着一条河,想去就半里路的功夫,她一时也没有想回去的打算,于是这一家就这么住了下来。

从七月住到八月,漫天遍野的稻子都黄了,这一家住的越发的滋润,方恒信和隔壁家孙百年的儿子做了朋友,两人都是到了猫狗嫌的年纪,成天上树,下河,招猫逗狗,到处惹祸。

隔壁孙百年和方文秀是小学中学的同学,只是后来孙百年高中上完没考上大学,回家不久就结婚了,如今孩子和方恒信差不多大,本来那种感情就不同一般,两家孩子同吃同住在两家窜来窜去,乡下就是这样,大人也不怎么管。

方文秀不管方恒信怎么调皮捣蛋,每天早上规定他五点钟起床读两个小时的《论语》,写十张大字,然后随便你去疯。

严丽华住在乡下有大把的时间,闲的没事上街跟人去赶集,回来的时候买了好多土布,也不知道这个年月了乡下还有这种东西是怎么回事?反正她是图新鲜的买回来了,然后就找到事干了,给方文秀和方恒信都做了一身褂子。

纯手工的东西,实在是好,虽然颜色灰突突的,这天方文秀正被她妈拉着试穿,她那好几个月都没响过了的手机忽然嗡嗡叫了起来,母女两找了半天从床上的枕头下面翻了出来,她的手机最近都方恒信在拿着玩,昨晚上肯定是偷着打游戏,累了就仍在那里了。

方文秀接了起来,赵正生久违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你都歇了有好几个月了吧?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方文秀拿着电话,心不在焉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赵正生在那边等的不耐烦,又大声的问了一句:“问你呐,你在不在听?”

方文秀这才好脾气的回了一句:“在听呐。”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给我个准话,我这边好让人收拾收拾。”

方文秀举着电话停了一会,抬头正好从窗户里面,看见方恒信和隔壁家孙百年的儿子骑在两家的墙头上要往隔壁孙家院子里的大枣树上爬,两小子胆子大啊,一个骑在一个的脖子上,看掉下来不摔烂他们的屁股,方文秀在那一瞬间忽然就开阔了,对赵正生来了一句:“不回去了。”

那边赵正生愣了一下,说:“你不回来,华山建筑怎么办?这可是你方家的东西。”

方文秀说:“给你了。”

赵正生在那边大吼一声:“你放屁!”

方文秀哈哈大笑两声,站起来把电话一挂,随手往床头一扔,再不管了。严丽华在旁边看见骂她:“傻笑啥?疯啦?”

方文秀笑笑,没说话,穿着她妈给做的新褂子溜达着出去了。

赵正生在两天后就赶来了,他的脾气一向是很急的,那天方文秀正在孙百年家的地头上蹲着和她聊天,孙百年当年做姑娘的时候可是水灵的很,个子高,腰细屁股大,还有两条乌黑的麻花辫子,可这一结婚生了娃就完了,手也粗了,脸也粗了,头发也黄了,身材也走样了嗓门也大了,不过方文秀喜欢。

蹲在人家家的地头上,把人家的午饭分吃了一半,孙百年也厚道,连最后一个红薯都掰了一半给她两人分着吃了,孙百年跟方文秀唠叨了半天种田养娃的事,说当年自己运气不好,没考上大学,儿子就是累死也要培养出来,弄死也要整出个大学生出来,说的那叫一个愤慨执着。

方文秀“嗯嗯”的应着,其实她觉得孙百年这样多好,黑龙江这边得天独厚,人少地多,土地肥沃,孙百年家上百亩的承包田,大部分都机械化作业了,一辈子安安祥祥,没什么天灾人祸,多好的福气。

孙百年说了半天也不见方文秀应和,自己说的没意思了,伸出手指头在她脑门上戳了一下:“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心里偷着笑话我呐是吧,你从上学那会就是这德行,看人摔一跤,跟没看见一样,心里偷着乐。”

方文秀也不跟她挣,一个劲的说:“是,是,是你说的都对。”

孙百年觉得跟她说话没意思,拍拍屁股站起来来了一句:“懒得跟你说,走了,地里浇的差不多了该关水阀了。”

方文秀哦了一声,蹲着没动,孙百年就走了,孙百年走了,方文秀又蹲了一会,微风一起,田里的稻子沙沙作响,她闭着眼睛静静的听,一时天高云淡,万里无云,心里清清静静多好的境界。

可惜这境界她只维持了一会,就被一阵汽车马达声打破了,远处的小道上疾驰过来一辆路虎,风驰电掣一般开过来,嚣张的掀起漫天的尘土,方文秀长叹一声,红尘俗事终于找上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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