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浓,胭脂乱(70)

然后如同幽灵或者走兽一般,她爬上了床。

万嘉桂姿态扭曲地趴伏在她面前,眼睛半睁着,然而怔怔地看着她,是个无知无觉的睁眼瞎。茉喜在他身边跪坐下来,欠身伸手,摸了摸他滚烫的脸。

皮肤冰凉,身体干涩,茉喜此刻毫无欲望,只想:“过了这一关,以后就能永远都和他在一起了。”

想过之后,她咬紧了牙关。

很遗憾,有洞房,没花烛。没有就没有,反正她本来就是一无所有。两只手伸向了万嘉桂的腰间皮带,她像要杀人行凶一般,三下五除二地扯开了它。

然后一头滚进了万嘉桂的怀里,她把自己仅有的所有的好玩意儿,一股脑地全贴向了他。

万嘉桂起初是懵懂的,茉喜亲他的嘴,他动僵硬的唇舌,做笨拙的回应。回应了片刻,他渐渐活了。

恍恍惚惚地,他意识到自己怀里多了具光滑冰凉的女体。是梦,他想,一定是梦,多么好的梦。火热嘴唇顺着茉喜纤细的脖子向下移,他疯狂地吻和嗅,几乎要溺死在她汹涌柔软的胸怀中。冲击一次比一次有力,他在梦里发了疯,疯得酣畅淋漓,几乎想哭。

茉喜没有疯,茉喜咬着嘴唇,在刀割火烧一般的剧痛之中越来越冷静。双臂搂住了万嘉桂的脖子,她想原来这就是刀山火海,这就是心甘情愿。疼啊,真疼啊,当女人真是受罪啊!

可是疼也愿意,死都愿意,不为别的,就为了能在他身边占个一席之地。想看看他的时候,能看到他;想摸摸他的时候,能摸到他。十六岁的茉喜,想象不出没了万嘉桂的日子会是什么样。

午夜时分,万嘉桂终于安静了。

他巨大而又沉重地压在茉喜身上,脊梁与额头湿漉漉的,短头发也是汗津津的。微微地张开嘴喘息,他的热血在一点一点地冷,他的头脑也在一点一点地醒。

醒不是一瞬间的事情,其实他早有了朦朦胧胧的意识。他感觉到了这场春梦的美好与险恶,他简直像是策马狂奔直冲悬崖。明知道太不对劲,明知道要出大事,然而策马扬鞭逆风而行,他太兴奋了、太痛快了,全身心一起失了控,不肯醒、也不敢醒。

然而,他终究是要醒的。

两只手慢慢放开了茉喜的肩膀,转而迟疑着撑在了床上。他睁开眼睛慢慢起身,在银白月光之中,看清了茉喜苍白的面孔。

茉喜的刘海与鬓发全被汗水打湿了,一绺一绺贴在额上脸上,像漆黑的墨画。大睁着眼睛向上凝视着万嘉桂,她忽然笑了一下。

这是一个惨笑,在熬过这样惨烈的一场洞房之后,她只能够惨笑。然而惨笑也是笑。

万嘉桂像是被她的惨笑魇住了,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他慢慢地直起了身。最后跪坐到了茉喜身边,他缓缓地收回目光,从茉喜的头,一直看到了茉喜的脚。

然后,他哆嗦了一下,因为发现茉喜正躺在一片黑暗的血泊之中。

慌忙一步迈到了地上,他下意识地想要拦腰抱起茉喜去找医生,可当真把茉喜抱起来后,他原地转了一圈,又弯腰把人放回了床上。仓皇地从床尾找到了裤子,他蹦跳着要把两条长腿伸进裤管里,一边蹦跳,他又一边无意识地急促说道:“茉喜,别怕、别怕!”

这个时候,茉喜缓缓地坐了起来,用虚弱轻飘的声音做了回答:“我不怕,你也别怕。”

此言一出,万嘉桂仿佛如梦初醒一般,提着裤子僵住了动作。抬眼望着茉喜惨白的脸,他张了张嘴,忽然间是彻底地清醒了。

“茉喜……”他始终是没能把两条腿插进裤管里,赤条条地提着裤子站立了,他凝视着茉喜的面孔,像凝视着一轮清冷的圆月,“你……”

茉喜挣扎着爬到床边跪起了身,张开双臂拥抱了万嘉桂。

万嘉桂的身体是魁梧坚硬的,方才那么火热,如今却又这么冰凉,但是茉喜不介意。两条细胳膊痉挛一般地狠狠收紧了,她咬牙切齿地告诉他:“我把身子给你了,你可不能负了我。”

万嘉桂慢慢地抬起一只大手,轻轻触碰了茉喜的脊背,还是个小女孩的身量,细腻光滑得像丝绸。终于全明白了,万嘉桂几乎想哭——她怎么这么疯这么傻?怎么这么逼人?

“我对不起你……”他喃喃地说话,“我永远对不起你……”

茉喜抬起手,摸索着捂住了他的嘴,“不,你一定要对得起我。只要你对得起我,我为你舍了性命都甘心。”

在她的手心里,万嘉桂的气息还在咻咻地活动,但终究还是欲言又止。酒后乱性不是借口,尽管他的确只是酒后乱性。他应该对茉喜负责,茉喜还小,还是个黄花大姑娘,他怎么能够不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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