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走薄刃(10)

独自躺在床上,她把手伸到枕头下,抚摸着一个小小的玻璃瓶。那是个空了的香水瓶子,几年前,不只是谁送了何养健几瓶法国香水,何养健把香水分给了妹妹们,她也跟着得了一份。香水她并没怎么舍得用,然而天长日久,渐渐的自己“飞”了,幸好玻璃瓶被她压在了枕下,不会飞。

她总摩挲这个瓶子,一边摩挲一边想何养健。她十七岁了,到了恋爱的时候了,偏偏她这个人性情不好,激烈起来会是相当激烈,爱上一个人,人家都还不知道,她这边已经是抓心挠肝、死去活来。两只脚在床上蹬了蹬,她非常想关起门来发一场疯,然而容秀对她太好了,一趟一趟的进来看她,还不时的伸手摸她头脸,既像她的姐,也像她的娘,让她始终没机会疯。

就在希灵预谋着扭头咬她一口之时,院子里来人了。

这倒是两位稀客,一位是三小姐舜华,另一位穿一身墨绿色西装,戴墨绿色礼帽,配大红领结,鼻梁上还架了一副玳瑁边大眼镜,正是个颇为摩登的青年。容秀不是很认得舜华,迟疑着引了他们进房,而舜华也不客气,直接就笑嘻嘻的走进卧室里去了。

希灵咬人未遂,反倒是又迎来了两名不速之客。一翻身下了床,她对着舜华和青年微微一笑:“三姐,密斯特林,你们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舜华笑道:“不是我,是密斯特林——密斯特林正在害单相思呢!”

此言一出,旁边的密斯特林抬手一推眼镜,低声道:“何三小姐,不要拿我打趣。我只是——我只是——”

舜华嫌这屋子里有股子潮气,也不理会密斯特林的反驳,忙忙的就要走。希灵不留她,等她真走了,这才把脸转向密斯特林。

密斯特林大号叫做林美文,家境颇丰,算是希灵的学长,也是个自封的诗人。林诗人对希灵一见钟情,曾做了五十多首新诗来赞颂她的豆蔻玲珑之美,可惜是俏媚眼做给瞎子看——希灵起初听到“豆蔻”“玲珑”之类的字眼,以为诗人是在讥讽自己长不大;后来发现诗人并非讥讽之后,她在众人眼中当真是“豆蔻玲珑”,当即又气了个人仰马翻。

希灵生有一颗阴森森的七窍玲珑心,唯独在求学一道上是一窍不通。勉勉强强读完了中学,她比不得何家的小姐们能留洋,故而就乖乖的回了家。她这一回家,可急坏了读大学的诗人——诗人没有透视眼,无法透过何家围墙继续欣赏豆蔻玲珑之美,于是这一年来在何府门外逡巡不已,恨不得爬墙进去。

他没想到希灵的眼光很高,除了何养健,其他男子都入不了她的眼。

摘下大礼帽合在胸前,他对床边的希灵一鞠躬,然后用诗的语言进行问候:“密斯肃,今天的天空一碧如洗,花儿都在春风中绽开了笑脸,为何你还蜗居在这阴暗的屋子里,如同一朵夜的百合花一般,不肯在阳光下展现你的青春之美呢?”

希灵,坦白的讲,没听懂诗人要说什么。

她不便立刻把诗人撵出去,于是召唤容秀去给诗人沏茶。诗人立刻接了她的话,隔着窗子叫到:“不,姑娘!天气太热,就不劳你为我挥汗如雨的劳动了!一杯纯净的白水,足以缓解我的焦渴。”

容秀含笑答应了一声——她是认字的,跟着她那个爹还念过几本书,诗人的话,她倒是完全能领会。

将一杯白开水送入房内,她退到客厅里,忍着笑要继续听诗人说话。而卧室之内,诗人与希灵大眼瞪小眼,诗人饮水一口,然后上说道:“密斯肃,我们总有大半年没见面了。”

密斯肃莫测高深的一点头。

诗人又道:“恕我冒昧,请问密斯肃不肯继续求学深造,可是因为经济的原因吗?”

密斯肃看着他,怀疑他是嘲笑自己成绩恶劣:“不,我是没有资格入高中进大学。”

诗人抬手又推了推眼镜:“那个……如果是经济的原因,在下倒是可以代为解决。”

密斯肃像吃了铁似的,面硬心冷:“多谢,不必。”

诗人讪讪的喝了一口水:“密斯肃,我听说这几天来了新片子,不如我们并肩走到大街上去,到那电影院里消遣一晚,如何?”

密斯肃冷酷的答道:“NO!”

希灵硬把诗人冷淡了走。

诗人前脚一走,容秀后脚跳了进来,笑嘻嘻的问道:“小姐,我要去厨房取晚饭了,你是要松软的馒头呢,还是要雪白的米饭?我刚沏了一壶芳香的热茶,已经给你倒上一杯晾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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